清晨,早高峰,擁擠的公交車里人與人都貼在了一起,似乎不用靠自己的雙腳就能成為一個平穩的不倒翁,但臉上的表情顯然沒有不倒翁那般歡心洋溢。相反,還有些人悠閑地坐在位子上,耳朵里還塞著耳機欣賞著音樂。小萌就是這其中一員，但他沒那么悠閑，此時，一股憋屈的浪潮在他心中翻涌著，他恨不能一下子逃離這里。他每天都要乘開往工業區廣場的專車往返于家與工作地點，人多時,狹小的公交車就成了密不透風的沙丁魚罐頭，小萌對此是深感厭惡的。

小萌是名打工者，去年，他所在的外包隊正巧趕上受雇的那家國企實行收編制，他就成了一名短期合同工，這在以前是不存在的，不僅如此，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現在工資也能正常發放。去年年底他把母親、妻子和孩子接到自己租的房內，現在的居所雖比不上礦區，但比自己所在的偏僻小山村的條件要好得多。唯一讓他一想起來就不舒服的是工作現場管得很嚴，稍不留神被查住就得做停工反思還要寫檢查。

公交車逐漸減速、進站、剎車。小萌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此時，車門已緩緩打開，一絲清爽的風流進了車廂內，人們一個接一個地下車，然后奔各自的目的地。

小萌下車后，先是做了一個深呼吸，接著看了一下表，“還好，有半個小時的空閑。”小萌心想。他摸摸上衣左口袋，掏出一支煙，又找出打火機點燃，猛抽一口后緩緩地吐出來。剛才心里翻涌的那股不舒服漸漸消失，他抬頭看了看朝陽，這才邁著矯健的步伐向工地走去。

“小劉，注意把安全帽帶子系好;王師傅，你的衣扣不系、礦燈不配戴好可不能入井啊……”小萌剛走進文化走廊，就看見一臉嚴肅的安監工鄭師傅在井口不停地轉來轉去，洪亮的嗓音在走廊里回蕩。小萌下意識地理理自己的裝束，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向井口走去。

“小萌，來了?不錯，今天沒有落掉的東西，工作注意安全!”鄭師傅嚴肅的臉上微微泛起了笑容，然后用懇定而又嚴肅的語氣說。

小萌回一個微笑就走開了。

他今天接到了一個臨時性的焊接任務，拉著焊把線，在井口房改建的管線前，準備焊接。剛一打火起弧，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高喊：“停!”他摘下面罩一看，只見鄭師傅站在了面前。

“小萌呀!你在這里焊接，為什么不采取防范措施?擋火棚你搭了嗎?滅火器你準備了嗎?”鄭師傅厲聲問道。

“就這點兒事，還值得搭擋火棚，總共才焊幾分鐘的活，真是小題大做。”小萌頓時來了氣，嘴里小聲咕嘟著。

“這里是井口，20米范圍內不得有明火，必須嚴格按照要求施工，你馬上停下來!停工一天好好寫檢查，反思一下后果!”鄭師傅面不改色地說道。

小萌心理蕩起了莫名的委屈，一甩手撂了一句話，“有這必要嗎?你就不能通融一下?”然后氣呼呼地離開了現場。

小萌還是第一次被厲聲訓斥,以前也有過一兩次，但從沒像現在這樣和鄭師傅發生口角,走出井口后他不知該往哪里去,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母親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織毛衣，妻子忙著洗衣服，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好奇地問：“萌子!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還不到下班時間呢?”

“噢!我們單位今天檢修，停工了。”小萌搪塞著妻子和母親。”

細心的妻子還是從他那張不愉快的臉上看出了破綻，只佯裝低頭“吭哧吭哧”地在洗衣板上揉搓衣服。小萌無精打采地走進房間，乏力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一直到中午吃飯。

小萌索然無味地將那一碗面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并未注意妻子和母親在偷偷地看自己。一聲清脆的電話鈴聲打破寧靜，妻子一個箭步走了過去。小萌只聽得妻子一股勁的應著“是……是……好的……好的”然后就放下電話回到餐桌前。

“兒媳呀!什么事?”婆婆問。

“媽!是鄰居家打來的，約我下午去看電影。”妻子說。

“去吧!每天只顧圍著我和家務轉，出去輕松一下!”婆婆帶著歡快的語氣說。

“哎!”兒媳應答，說完瞟了一眼悶頭吃飯的小萌。

餐畢，妻子利索地收拾完后，換了身衣服，她平日在鍋碗瓢盆的日子中忙忙碌碌顧不上收拾自己，只有在出門時才稍微打扮一下。妻子出去后,剩下小萌和母親倆人。小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母親坐在旁邊織毛衣。小萌凝視著自己的母親，發現她的鬢角又增添了不少白發。小萌不禁想起父親去世后母親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那些往事，心中隱隱作痛，他挨著母親坐過去給母親揉起肩來。

“孩子呀!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半天的還伺候我，快去好好休息!”母親邊說邊推他。

“媽!你把我養這么大不容易，就讓我給你做點兒事吧!”小萌的心里酸痛酸痛的。

“唉!我只要每天看著你平平安安下班就心滿意足了。你每天出門的時候，不知讓我和你妻子多擔心，閑時看那電視上播放的煤礦事故，看得我們的心里呀都不舒服。在班上干活時可要多加小心!……”母親嘮叨著。

好長時間沒有聽母親嘮叨了，此刻小萌感到心中糾結的那團麻漸漸地解開了，“上午，鄭師傅何嘗不是替我的人身安全著想呢?我怎么一時就被蒙住雙眼了呢。”小萌感到了一絲羞愧、自責。

下午的時間一盞茶的功夫就溜走了……

妻子買回一大堆小萌愛吃的菜，說今天要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她鉆進廚房只一會兒的工夫就端上來四道素菜加一盤現成的熟牛肉。婆婆盛好飯擺好筷，小萌坐在餐桌前呆呆地看著。

“愣啥?咱們好長時間沒吃頓豐盛的飯了。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頓!”妻子邊說開紅酒瓶蓋。

小萌頓時也來了興致。

小萌突然發現，自己是多么幸福，女兒乖巧伶俐，現在市私立學校念小學，一周回來一次。妻子賢惠，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條，關鍵是和自己的母親合得來，從不拌嘴……品味著幸福，小萌一連喝了數杯。

“我今天下午接受了一場教育。”妻子說。

“兒媳婦，你快說給我聽聽!”婆婆迫不急待地問。

“今天下午，萌子隊里組織我們幾個家屬到4D影院觀看了煤礦事故片，仿佛身臨其境。讓我對萌子的工作有了重新的認識，我們以后要多多關心他，做好他的堅實后盾!”

“可不是，下午我還跟他說只要他平平安安我們就放心了!”婆婆接著話茬兒說。

…………

夜深了，小萌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翻滾著白天發生的事，他披衣下了床，來到寫字臺前拉開燈，女兒的照片映入眼簾，胖嘟嘟的臉上笑靨如花，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正看著自己，小萌欣慰地笑了。他拉開抽屜取出紙和筆寫起了“反思檢查”：“……我深知自己今天犯了一個錯，更懂得了今后以怎樣的責任心撐起這個家……”

第二天，太陽初升，妻子在廚房忙碌了起來。小萌洗漱完后，吃完早餐，接過妻子遞上來的衣服，母親早已站在家門口守候，他告別了母親和妻子，開始了新的一天……

(作者單位：山西晉煤集團鳳凰山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