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怪異的冷風呼地吹來，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張著血盆大口向姜寶泉撲來，姜寶泉拔腿就跑，不料腳下卻被東西絆倒，撲上來的怪物死死咬住了他的手，“啊!”撕心裂肺的疼痛伴著鮮血飛濺，皮帶司機姜寶泉從夢中醒來。心跳如鼓、一身冷汗的他猛地坐起來，看看兩手，左手在，右手也在，摸摸身邊熟睡的人，妻子在，女兒也在，驚魂未定的他這才放下心來，知道自己剛才又做了噩夢。

這夢和去年六月發生的那件讓他刻骨銘心的事情有關。

那時正是麥收季節，天氣很熱，那天上班前，姜寶泉和妻子又吵了起來。妻子大梅懷孕八個月了，行動不便，按說這時期不該給他吵的。只是頭天晚上臨睡前，他往老家打個電話，是父親接的，說是麥子這兩天就該割了。寶泉問：我媽呢?寶泉問話的意思是想讓母親接電話，大梅下個月就要臨產了，他想等麥收后把母親接來，現在提前給母親說聲，也好讓她有個準備，家中里里外外一攤子，不拾掇好，母親出來也不放心。父親聽了寶泉的問話，支支吾吾起來。寶泉詫異，再問，原來是母親前幾天干活時扭傷了腰，正在床上躺著呢。寶泉聽了著急，就怪父親不早告訴他。父親說，你媽不讓告訴的，說你工作忙，大梅身子又不方便，知道了只會給你添心事。寶泉聽了，眼睛一熱，父母這樣做，都是為他考慮。只是現在正是麥收大忙季節，母親這樣肯定不能再讓她干活，他沉吟了一下，對父親說：明天我上班時給隊長請兩天假，后天我回家和您一塊收麥子，讓我媽好好養傷，別讓她動。

氣氛不對就是從寶泉放下電話那刻開始的。正看電視的大梅說：你這人做事從來不和我商量，我這兩天萬一生了怎么辦?身邊連個人也沒有。寶泉說：不是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嗎?哪能說生就生，我也就回家兩天，收完麥就趕緊回來。大梅說：現在割麥都用收割機，你不回家爸也能辦的。再說，不是還有小翠嗎，讓她請兩天假不就行了。“小翠在外打工不容易，離家那么遠，回來兩天，不夠來回路上折騰的，我這當哥的離家比她近，請假也比她方便，這樣出力的事就該我回家，你啥話也別說了，我明天就請假回家。”兩人就這樣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再后來，大梅哭了，說寶泉不理解她，不心疼她，光知道他家人不容易，她呢，孩子都快出生了，連自己的房子還沒有呢，她跟他過的日子容易嗎?

倆人一夜無語，早晨起來，看著大梅笨拙的身子，寶泉心疼，趕緊做了飯，喊她吃。大梅以為寶泉回心轉意了，就說：不能回家，就往家寄點兒錢吧。寶泉一聽這話又惱了，黑著臉說：“錢，錢，錢，你就光知道錢!”大梅這下知道寶泉的氣從哪里來的了。礦上正在進行棚戶區改造，按照政策，寶泉他們正符合分房子的條件，最近房子要交首付款，倆人參加工作沒幾年，一下交清13萬的首付款有些困難，大梅讓寶泉給家里張口，寶泉不情愿，他說，父母供我和妹妹上學已很不容易，他們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我不能孝敬他們，反過來向他們伸手，好意思嗎?倆人為這事鬧得不愉快，后來，母親聽說了，派父親給送了三萬塊錢過來。這三萬塊錢，還不知父母是怎么湊來的，寶泉心里不舒服，一聽大梅提錢心里就煩。

來到班上，區長看寶泉面色不好，就問他沒什么事吧，說不行就回家休息，這個班先排別人上。寶泉一迭聲地說：沒事，沒事，區長你放心，有事我會說話的。他怕區長硬安排他回家休息，就沒說請假的事。心想，過會兒再說也不遲。班前會開完，大家各忙各的，寶泉想著家里的一攤子事，心里亂糟糟的，老是走神。后來，他的雙手就被卷進了皮帶機里。

那一幕，寶泉不愿想起，可也實難忘記。

血淋淋的場面不要想了，身上的疼痛也不要講了，當寶泉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父親蒼老擔憂的面容、妻子紅腫如桃的眼睛，還有區隊領導焦急關心的表情。妻子看他睜開了眼，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樣滾下來，寶泉下意識地抬手想給大梅擦眼淚，可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嚴重的還在后邊，他的左手傷得輕些，右手的情況卻很不好，醫生告訴他，實在不行就得截掉，他聽了如雷轟頂，一個大男人，沒有了右手，今后如何生活。腰傷未愈就趕來的母親哭著求醫生：“救救我兒，我兒還年輕，他不能沒有手。”身子越來越笨重的妻子聽了醫生的話淚就沒干過，想到今后要過少了一只手的殘缺生活，姜寶泉心里翻江倒海，心里難受得不知如何形容。

這邊寶泉的手傷還很嚴重，那邊女兒卻早早降生。寶泉知道妻子這是受了刺激的緣故，他心里又悔又疼。他感到對不起妻子，在她最該受照顧的時候卻沒能照顧;他愧對女兒，孩子在肚里本來好好的，若不是受刺激，哪會早早出生，出生后他這當爹的既不能抱，又不能哄，連塊尿布都不能洗，他可真無用!他愧對父母，別說盡孝，聽說他出了事，父親扔下該收的麥子就來了，母親腰傷還沒好，第二天硬撐著也來了;他也愧對單位的領導和同事，因為他沒有處理好自己的事情，讓他們都跟著受牽累。姜寶泉越想越悔，直恨這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

萬幸的是，姜寶泉的右手后來保住了，當醫生告訴他右手不用截掉，但功能肯定會受影響的時候，受傷后一直沒流過淚的姜寶泉哭得嗚嗚的。那天，當妻子抱著女兒來病房看他時，他激動地說：大梅，我的手能保住了!等我手好了，女兒全讓我抱!等她會走路了，咱仨沒事就牽著手散步。

大梅聽了，流下了熱淚，是啊，經歷了這件事情，她和寶泉一樣深刻理解了“牽手安全，才能牽手幸福”的道理。

(作者單位：山東省鄒城市兗礦集團鮑店礦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