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祖傳玉佩的故事
老早就聽說爺有一塊精美的古玉佩,推算應該來自于乾隆年間,因為聽家里人不止一次說過,老家那一冊發黃的家譜上清楚地記載著老祖宗輝煌的朝中生涯。據爺描述,那塊精美的雙龍透雕玉佩,實在只能符合那一代光宗耀祖的身份。除此之外,家業每況愈下,順著家譜一路下來,再沒出過貴人。
也正因了這種傳說,才使得在近年古董熱的浪潮中,古董商們紛至沓來,幾乎快把爺家的門檻踢斷。好在爺退休了,有的是時間,耐著性子一一婉轉拒絕。用那把銅鎖緊咬住老木箱安然不動,就連我這三輩單傳的寶貝孫子都沒有見過。怪不得父母經常開玩笑說,你爺守了一輩子的寶貝,咱也沒能見過,咱們沒這眼福了,人家要攢給孫子之類的話。這也不難理解,我家和爺家分居于礦山的兩個小區,爸媽工作忙,打小我就隨爺奶過,前幾年七十四歲的奶壽終正寢,屋里大部分時間就只剩下我和爺,高齡的爺將寶貝傳給我是最符合隔代之愛的情理了!但其真正知道這塊祖傳玉佩的形神,還是和爺的一次喝酒,也就是我大學畢業并分配回礦的那一年,爺兩眼透射著希望的亮光,口里喃喃著:“俺家又要起了,看這小苗苗直捋捋的,爺心里樂滋滋的當緊想喝一盅!”也正是這次爺孫倆的酒話把我真正帶進了這塊玉里,也帶進了一名老礦工的精神世界!
在爺酒后的細致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五八年的那個春天,也就是古礦開礦的那個早春。太行山腳下的中原春色來得似乎格外早,抬眼望去到處是綠茸茸的,花喜鵲興奮地翻飛著。爺就走在這條土路上,迎著清新的風,身后跟著他的娘。小溪攔住了他們的步履,爺回身示意他的娘別送了,他望著滿眼淚花的娘,他娘卻望著遙遠太行煙霧繚繞的方向,這是爺生平第一次出遠門,要去一個叫山西古礦的地方開礦。他娘就用還沾著面巴的手,撩起未來得及解去的做飯圍裙拭拭難離難分的眼淚,在寬襟大襖里摸索出一個紅綢包,一層一層展開,很小心地托起一塊白玉佩,鄭重地給爺戴在脖子上:“娃呀,帶上這半個家當吧,這是你爹給你留下的,是你們家的祖傳,你爹走得早,沒這福氣,他受不住,就連閉眼的那會兒還叨叨著玉有靈氣,也能護身!”
爺就是從那時的第一眼就看進了心里,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春光下的玉:火焰般的紅綢布,簇擁著一塊堅如冰,透似露,柔像膏,滑成脂,肌理善羊脂,皮殼為暖卵的透雕雙龍玉佩;上圓下方,成古代碑頭狀。上部有二龍雙首相向,龍脊正好拱起圓形。龍須、龍眼以及龍鱗在細如毫發的透雕勾勒下,栩栩如生,真真的兩條活騰龍!下部方正之面,中心飾以透雕吉祥滿文,周邊環繞富貴花卉,相映成趣;通體潔白無瑕,體態巧奪天工,長一線只成笨拙,薄一點又為瘦弱。天然渾成色,淡一絲將泛青意,濃一縷結為干白。乃一件色、功、意完美合一,而又透著靈氣的昆侖和田白玉佳作!
爺把它戴在脖子上的時候,感到有一股沁人心肺的清涼涼的潤氣在全身擴散,爺真的信了它的靈氣。爺戴著它離開了故鄉,離開了娘,再后來,聽爺說還真的在一個工作面救過他的命,具體怎樣的原委爺沒說。只在那次的酒話中聽他說過,從那以后爺再沒戴過那塊玉。后來我常常想,也許是備加愛惜的緣故吧。要不那個放玉佩的木箱子怎就從來沒有離開過爺的床頭呢。
在爺的描述以及我豐富想象的補充中,真是一塊彰顯大清玉雕藝術的極品啊!
有時真的誘惑得我神魂顛倒,真想親眼看看,上手摸一把,但轉念一想,那畢竟是救過爺的命呀,必須尊重他老人家的感情,將來有一天肯定是我的!
今年的春也來得不遲,退休的爺常常站在陽臺上望著礦區日漸泛綠的柳樹,呆呆地自言自語說今年怎么那么像五八年爺離鄉時的春,但真的還是被爺說中了,我甚至驚嘆于人類血緣的神奇預感。這不,隨著集團公司和礦兩會春風的飄蕩,我被轉型分流到遠在幾百里外的沁水的一個接替新礦,再一次重演爺當年創業開礦的艱辛。臨走的那幾天,爺老是悶悶地喝酒,偶爾也讓我陪他幾杯,嘴里又嘮叨開那塊玉,那個工作面,以及什么“寧求玉碎,不為瓦全……”我深知人老惜孫呀,誰愿意讓自己的孫子走那么遠。
臨行的前夕,一壺老酒,滿桌佳肴,全家人圍坐,我知道這是爺在為我餞行,當穿堂的春風里濃濃地飄蕩著酒香的時候,爺又一遍念叨開了:“那真是一塊好玉呀,水靈靈的,像娃們的皮膚,要不是它爺早又該托生了!”
老淚溢出來了,是感激的淚水。
爺咽酒的咂嘴聲和著爸媽的勸慰。
“那個球工作面生生的扎了心了!”
礦區的火車鳴笛疾馳而過,還有我因酒后紅紅的且是強裝出恭聽的臉龐。
“八個兄弟呀,八個家庭就這么散了,后來領尸的時候,親娘都認不出娃們了,牽大拖小都來了,傷巴巴一片哭聲,牽腸的哭聲俺一輩子都忘不了!要是現在多好,四十多年過去了,就這么過去了,要是現在多好啊……”
淚,順著滄桑之膚刻深皺紋流下的的淚!
“寧求玉碎,不為瓦全,咱老君行就是玉啊!出在山底,潤在人間!”
爺的語氣抑揚頓挫,就像在朗誦一首古詩。
又一陣春風吹來時爺似乎醒了。用粗皮老手揩把淚,鄭重地走進他的臥房取出鑰匙,打開了那口老木箱。我的心一下跳出了胸口……爺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把一個紅綢包放到飯桌上的時候,我看到了爺描述中的那個如火的紅綢包,雖然已經有點黯淡,可我仍能親切地感到火焰的繚繞!
爺說:“娃呀,明就要走新礦了,咱爺兒倆的命怎么這么合套,又是一個春天呦,整整相差了五十二年,沒變的還是開發老君行,變了的是大學生,再過五十年的新礦爺是看不到什么模樣了……”
爺又說:“爺沒什么送你,把它送給娃,是爺的心呀!”
酒精,胸中燒酌的酒精,親情,心頭燃燒的熱,一切都涌在我的臉上,通紅通紅地感到有密麻麻的汗在冒。
就在爺將紅綢包一層一層展開的時候,爸媽驚呆了,我更驚呆了,這哪是什么玉佩,簡直就是一塊炭,一塊滿布著清晰植物葉脈圖案的井下司空見慣的一塊炭。
后來我知道了,徹底知道了原委。
就是在爺經常描述的那個工作面,曾發生過一起大冒頂事故。由于文革期間的動蕩,安全無人管,致使當年一個普采工作面大冒頂。冒頂的時候,爺正在工作面拖一根柱,由于系玉絲線恰好掛在金屬網勾上拖住了爺,也就是在那一瞬,一步之隔的工作面轟然冒頂,從而保住了爺的一條命,而玉佩則線斷落地而碎。那一次有八位礦工遇難,清理現場整整持續了半個月,就在清理現場的日子里,爺做了個夢,夢見他目不識丁的娘卻文謅謅地跟他說:“玉出昆山,性靈質寒,佩玉落處,白玉化炭!”讀過幾天私塾的爺堅信這一天機,在第二天清理現場時,爺驚奇地發現了這塊近似于標本的美麗炭塊,就當作自己的玉佩保留至今。
我赴新礦的那個早晨,全家人為我送行的那個鵲聲喳喳的早晨,我望到了爺當年望到的綠,綠茸茸的滿礦區,以及蔓延到路的前方。我抱著這塊“炭玉”透過車窗回望著爺,我看到爺滿眼希望,耳畔又回響起爺的那句:“出在山底,潤在人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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