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學者談及創意寫作——可以教寫作,不能教創造
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時任西南聯大中文系主任的羅常培就曾經說過:中文系不培養作家,對于那些懷揣著作家夢進入中文系課堂的文學青年來說,這無疑會讓他們倍感失望。這一說法卻在各個時期、各種場合被許多中文系教授反復提及,幾乎成了文學界的共識。很多人因此以為,寫作是某種后天無法習得的天賦,有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玄妙之味。
然而在美國,寫作卻遠遠沒有那么神秘。上世紀30年代,愛荷華大學的文學教授們因為在彼此交流作品時迸發了靈感,便說服校長于1936年開設了第一輪創意寫作課,你讀我聽的寫作坊就這樣流傳了下來。到2010年,美國已有220個創意寫作的項目,為美國文壇培養了許多優秀作家,弗蘭納里·奧康納、蒂姆·高特羅、理查德·福特等都是MFA(MasterofFineArts)創意寫作終端學位的獲得者。
美國的創意寫作方興未艾,既為讀者開啟了實現夢想的大門,也為寫作愛好者包括媒體從業人員寫出更具思想性、可讀性的佳作提供了一把鑰匙,這種教學方式無疑為中國文學提供了借鑒。近年來,中國人民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等高校紛紛開設與創意寫作相關的課程,吸引了許多熱愛寫作的文學愛好者。7月18日,在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中國人民大學外國語學院、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共同主辦的創意寫作國際論壇上,來自中美兩國的作家、學者就國際視野內的創意寫作和創意寫作在中國的發展等問題展開了討論。
文學可以教嗎
與目前創意寫作在國內所面臨的質疑類似,在歐美,創意寫作教育出現之后,也曾遭遇作家能否培養,創意寫作是否削弱了寫作者的個性,創意寫作是否會使文學創作模式化等諸多爭議。不過,隨著創意寫作實踐的廣泛開展,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寫作是一門藝術,也是一門技藝,和其他藝術一樣,是可以學習、可以實踐的。多蘿西婭·布蘭德的《成為作家》一書就明確提出:寫作確實存在一種神奇的魔力,而且這種魔力是可以傳授的。
閻連科近年來在文學教學領域中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無論采取什么方式,文學是可以教的,無非教的地方不一樣、環境不一樣、對象不一樣而已。他肯定地說:每一個作家、學者、教育家或者批評家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文學是可以教的,大家不需要采用這么曖昧的態度、這么含糊的表達。
從事理論研究與非虛構寫作多年的梁鴻認為,靈感一詞傳達的其實是中國古典文化中對文學的最大敬意。然而,無論是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還是馬爾克斯的《禮拜二午睡時刻》,其創作靈感其實都源于日常生活中的點滴積累。她說:我們所謂的靈感可能只是一瞬間的,只是某一種積累,如果我們真的要來寫作的話,還是需要嚴格的訓練。而這種訓練,正是文學與寫作可以被教授的部分。
文學教什么
既然文學是可以教的,那么,文學應該教什么?創意寫作課程著重培養的是學生哪方面的技能?關于這一問題,閻連科援引美國《作家文摘》出版社主席瑞秋·席勒的話,應該最大限度地學習一切寫作方法,然后再決定要用何種方法進行寫作。他認為,創意寫作的教學目的在于讓我們學習各種方法,提高我們的文學感悟力,從而在寫作中選擇一種最適合自己的方法。
近年來,王家新圍繞詩歌創作開設了創造性寫作課程,他在教學中逐漸發現,目前創意寫作的教育重點應該是對學生的再教育、再啟蒙,讓他們重新獲得自己的語言。他通過讓學生參與文學翻譯的實踐,一步步訓練他們對文學的敏感、對語言的敏感,提高他們的語言感受和表達能力。
與王家新在高校內所作的創意寫作教學探索相似,邵燕君與莊庸計劃下學期開設網絡文學寫作課程,要求學生必須在文學網站注冊并發表作品,第一時間進入現場去寫作,第一時間獲得彼此對作品的直觀評價,從而發掘學生內心隱秘的渴望、想象和夢想。
孫郁從沈從文、汪曾祺的師承關系中發現了隱藏在結構、情節等顯性層次背后的暗功夫,他認為,創意寫作課程的教育不應僅僅停留在字詞層面,還要引導學生閱讀經典文獻,閱讀作家文字背后的文化和歷史,通過對學生興趣的引導,看到母語表達的‘暗功夫’的價值,從而打開母語,從傳統表達與當下表達的對立中尋找詞語延伸的另外一種可能性。
創造力是不能教的
如果文學寫作的技巧和能力確實可以學習和提高,那么,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作家?作為一位從事創意寫作教學工作多年的作家,瑪麗·海倫認為,創意寫作課程的開設并不是為了培養作家,其目的更重要的是在現代社會高度視覺化、快餐化的時候,給大家提供一個機會和平臺,讓大家還能夠被文字感動,能夠去欣賞它、領略它,讓大家被文字深入人心的力量所感動。
閻連科雖然高度肯定了創意寫作課程的意義和可行性,但他依然認為,所謂的教寫作,其實就是給寫作者提供了一個什么樣的寫作模式都可以發芽生長的溫室環境,但是發芽之后要長成什么樣子,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他還強調,教學可以教會你寫作,但不能教你如何創造。創意寫作課程會讓你的寫作能力、人文修養等方面得到提高,但不保證你能成為作家。
與此同時,目前國內外的創意寫作課程大多關注的是寫什么和怎么寫,卻把為什么寫這個問題擱置在了一邊。勞馬認為,這一問題關乎寫作行為的意義和持續寫下去的原動力,也關乎寫作者內心的某種擔當意識的覺醒。他說:堅守內心獨有的東西,并以此觀照社會與人生,才會使寫作成為一種精神層面的真正需要和追求,而不僅僅是局限于某種技巧。他提倡寫作者應該寫你想寫的,寫你能寫的,寫你認為值得寫的,寫出自己來。

賬號+密碼登錄
手機+密碼登錄
還沒有賬號?
立即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