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重新發現文學
如果說文學一向有它不可動搖的位置,有深厚博大悠久的傳統,只要用教科書和文學概論即足以回答其存在的重要意義,那么現在,文學的存在固然無可撼動,卻也是一個需要重新思索和重新認知的問題了:它在今天如何存在,它的空間何在,以什么樣的方式,為什么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十年前這也不成其為問題,可以不回答,現在卻無可回避了。
不過,對于這個問題的深刻探討并不僅僅是個文藝學問題,同時是個活生生的文學創作實踐問題,是離不開當前中國文學身上所發生的諸多新關系和新變化的。比如,文學與閱讀的新關系,文學與影視的新關系,文學與新媒體、與社會新聞的新關系,以及文學的傳統領地和優勢;在遭遇現代化轉型的巨大挑戰后,所衍生的新關系,例如鄉土文學是否終結的問題,等等。倘若不能從這些新關系中尋找到文學生存與發展的根基和新的生長點,那么關于文學如何自信與自覺,文學如何不可或缺的言說,都有可能凌虛蹈空。
現在的中國文學已走進了世界
莫言獲獎之后,我參加過一個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大型學術研討會,我在發言中對這個會標提了一點兒不同看法。在我看來,這個提了30多年的老口號也該換一換了,不能老是走向世界,世界是否永遠那么遙不可及,那么永世無法接近?現在的中國文學已不是走向世界與否的問題,現在的中國文學已走進了世界,它不在世界文學之外,而是之內。莫言的獲獎便是一個明證,當然也不僅僅因為莫言的獲獎。這一事件至少說明,獲諾貝爾文學獎有可能變成我們身邊的事,中國本土作家也有資格、有實力獲此殊榮,而且,中國夠這種資格的作家遠不止莫言一人;中國文學的一部分正在為世界所接受,所欣賞。把近年獲諾獎的外國作家的作品,與中國一些優秀作家的作品加以比較,我以為我們的并不太差,份量也不輕,在文學理念上也并不落后。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判斷。它是中國與世界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深刻交流互動的反映之一。
在某種意義上,我們現在需要的也許是重新發現文學。為什么這樣說呢?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文學就一再被邊緣化。純文學期刊和純文學書籍的發行量和受眾數,不但上不去,反而降下來,其空間和平臺也一再受限。與之相對應,是大眾消費文化的高漲,是影像熱、類型熱、微博熱等的此起彼伏,熱得發燙。這當然并不奇怪,也是勢之所至,非人力可以改變。因為現在是多媒體時代,圖像時代,淺閱讀時代,或被稱為全民娛樂時代,一句話,去精英化的時代,肯坐下來靜心讀文學的人自然不會多。于是從總趨勢上看,快感閱讀在取代心靈閱讀,實用閱讀在壓倒審美閱讀。思想的表現則紛紜復雜,其中,如有人指出的,犬儒主義的盛行,看透一切,不相信崇高且嘲笑崇高,把一切化為笑談的和光共塵式的混世主義,就比較突出,正在使思想的鋒芒盡失。其中,將一切娛樂化,將娛樂泛濫化,娛樂不止成為主體,且逐漸演化成為生活之整體的現象,也比較突出,也非夸張之語。在這樣的氛圍中,難道不應該重新發現文學的價值和意義,重新認識當今文學取得的實際成就和它的閃閃珠貝嗎?
莫言的獲獎對于中國文學來說,至少意味著文學的自信力在一定時空中的回歸、樹立和生長。我們也許還記得魯迅在世時對諾獎的態度。他認為自己不夠格,同時認為林語堂等人也不夠格。原因在于,他既對中國古典文學的大傳統是否定的,不愿中國青年讀中國古書,同時又覺得中國作家借鑒西洋文學還不成熟,以至于他覺得自己比起果戈理、易卜生們還差了一大截。那是一個倡導新文化、新文學運動的時代,同時也是一個埋藏舊文化、舊文學的時代。學習新的,必然就覺得心氣低一些,而埋藏舊的,必然也把那古代積聚起來的自信也一同埋藏。魯迅的這些話當然是有道理的,那也就是說,那時的中國不但技不如人,制不如人,其文學也還遠未能走向世界。后來,我們又封閉和禁錮了很久很久,這個問題也被長期擱置了。然而,改革開放30多年以來,我們提出了面向世界,面向未來。上世紀整個80年代至今,我們都在不斷地打開門戶,大力借鑒西方文化中有益的東西,大膽學習實驗如現代主義及后現代的某些審美經驗,逐漸樹立起我們的文學自信。不僅是指先鋒作家們爭寫實驗小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有全民族的思想解放和觀念爆炸。此后,冷靜下來,這種尋找和探索也從未止息,但更側重于指向了中國經驗和本土化的傳統。這是當代文學史上珍貴的一份精神紀錄。三十多年,這個時間還短嗎?沒有這個階段,就不會有今天中國文壇的如許成績,更直白地說,也就不會有今天莫言的獲獎。后來,批評家們首先反思的,是對先鋒文學和每一個文學現象的得失,同時呼吁富于中國經驗的偉大作品的問世,目的是真正樹立甚至高揚中國文學乃至中國文化上的自信。但從理論到作品的實踐,并不是同步的,有時是超前的,有時是滯后的。它與我們時代整體的社會文化背景以及與世界文化的互動交流的背景有關系。因此,莫言的獲獎決非偶然。他只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突出代表。他讓許多中國作家意識到,自己已身處世界文壇之中,而非之外,或者說大部分身子處于同一個世界,只要將漢語言文學寫到盡致,同時又有條件得以譯介、傳播,就會得到世界的認可,就會有豐碩的收獲。這是一種文學自信和文化自覺的恢復。
養成閱讀習慣的人在中國龐大的人口中所占的比例,還是太低了
以上所說,主要還是因外部的事件、外部原因的推動,誘發了對文學的重新發現,或者說只是給了一個強刺激,它們只能暫時改變一下局面或熱鬧于一時。時過境遷,熱潮退去,問題依然存在。事實上,對于當今文學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不是一個莫言獲獎可以解決的。這問題在今天之所以變得越來越突出,自有其深刻的文化語境變遷的巨大原因。
擇其原因之一來說吧,大致從新世紀以來,尤其是近年來,由于網絡信息和影視業以及手機業的發達,傳統的閱讀方式逐漸成為人們最少利用的方式。千年以來閱讀書籍的習慣正在被顛覆,文學與閱讀出現了新關系。青年人被微博、微信以及網絡、手機上的各種信息控制,讀書也是不得不實用而為之的事情。讀閑書的時代早過去了。過去人們睡覺前看的是閑書,現在青年人睡覺前玩的仍是手機,看微博、讀微信、發段子。手機在控制一切。這從某種角度來看,是可怕的。微博的碎片化、網絡信息的分散化,將人的生活和意識解構了。它說明一個問題:這些東西與真正的閱讀是格格不入的。真正的文學是沉靜的,不是喧鬧的,是需要人們沉潛進靈魂的深處、記憶的幽深世界以及思想的微明處。真正的文學閱讀應該是指,你忘記周圍的世界,與作者一起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快樂、悲傷、憤怒、嘆息。它是一段段無可替代的完整的生命體驗,不是那些碎片式的訊息和夸張的視頻可以取代的。而這些,也正是這個喧囂時代被信息化掩蓋的精神真相。我知道中國人并不是不閱讀,很多年輕人幾乎是每10分鐘就刷一次微博或微信,從中獲取有用的信息。但微博和微信太過于流行也讓人擔心,它們會不會塑造出只能閱讀片段信息、只會使用網絡語言的下一代?當然,網絡侵蝕閱讀是一個全球化、世界性的現象,并不只是中國才有。但養成閱讀習慣的人在中國龐大的人口中所占的比例,還是太低了。
記得有一位學者說過:一個不愛讀書的民族,是可怕的民族;一個不愛讀書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一個人的精神發育史,應該就是一個人的閱讀史,而一個民族的精神境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全民族的閱讀水平;一個社會到底是向上提升還是向下沉淪,就得看一個國家誰在看書,看哪些書,這決定著這個國家的未來。正因為如此,深閱讀,心靈閱讀,經典閱讀,目前正在成為一種逐漸清醒起來的聲音。文學閱讀是其中重要的一項。
文學與影像的共同閱讀已成為當前人類接收信息或進行娛樂的重要方式
審美樣式的興衰也正在起重大變化。影視的覆蓋能力變得前所未有。其中文學與影像的共同閱讀已成為當前人類接收信息或進行娛樂的重要方式。過去文學清高,瞧不起影視,認為改編沒有不失敗的,好文學具有不可改編性;現在不得不放下身段,進入共存共榮時代。文學與電影的互動性正在加強,電影從過去拄著文學的拐杖單行,到今天電影的熱映反過來誘發人們對文學的關注和回顧,進而影響文學的銷路、樣式和美學風貌。
不能不看到,影像語匯正在改變我們的生活,也在改變我們的文學。影像正在把一切轉化為可視的東西。我們處身的世界也無不在攝影鏡頭和監控錄像的覆蓋之下,好像人與社會、人與人的關系簡化成了看與被看的關系。文學也就無可避免地受到影像文化的檢驗,它的門檻對文學門類的流行與否還頗起作用,長篇小說的被稱為第一文體不能說與此無關,而另一些精致的文學樣式如詩歌,抒情散文,只能接受讀者日少這個事實。但小說也只是因其敘事性和故事因素的是否適宜改編而受到篩選,一些最精華的文學因素,如心理刻畫,如景物描繪,如滔滔議論,如意識流,如精妙哲思,就不得不遭到影像的揚棄。它對文學的傷害是隱形的,卻也是致命的。我們已經看到了太多的用影視鏡頭敘事的小說,文學性十分干癟,卻受到熱捧。
盡管宮斗劇、諜戰劇、抗戰神劇鋪天蓋地(其中大部分是文理不通或文學性匱乏),可喜的是人們卻也越來越清醒地看到,文學有文學的語言,電影有電影的思維,其區別是一為閱讀、感悟的語言,一為視聽語言,二者的結親主要體現在從文學作品到電影的改編問題上。電影主要汲取小說的故事元素,語言本身很難被改編,甚至很難轉譯。視聽語言的瞬時性和影視畫面的平面化決定了它不能、也不可能承載更豐富、更沉重的思想文化內涵,這是影視的娛樂功能決定的;影視,特別是電影的敘事時間,更多追求視覺沖擊、畫面感、剪輯藝術等,即使是故事片的敘事,更多是以不同角度把某個或某幾個故事講好,而很難在較短的敘事時間中展現復雜的人性關系,但這恰恰又顯出了經典長篇小說的優勢。看了《白鹿原》電影又看小說原作的人感嘆道,看一部好小說的收獲遠勝于看一部電影。所以拯救影視的根本仍在一劇之本,仍在文學。
我們還應注意到,現在是一個大片橫行、大片至上的時代,導演們無不對制作大片趨之若騖。現在確實也拍出了不少國產大片,它們在技術、聲光電以及情節的設置上似乎堪與國際大片接軌了。這些以票房為最高追求的快餐式的片子,大都在技術上勝利了,除了炫技的那點兒外在的吸引力,人們普遍感到,最缺的倒不是技術,而是人性的深度和哲思的力量。就這個意義而言,文學在今天不是沒有價值,而是大有可為,它有可能是從根本上改善中國影視平庸化、淺俗化、缺乏文學性的良方。
碎片化閱讀無所不在,以至人們情不自禁地要求小說也得向它靠攏,孰不知這正是對小說審美本性的傷害
問題的癥結還在于,在這個多媒體、影像、網絡時代,文學作為傳統的藝術樣式,其功能不斷受到嚴重的質疑,文學與媒體及社會新聞的新關系即其一。以前這個問題并不突出,它也是新的。這里以賈平凹《帶燈》為例。我不止一次地聽到,一個重要的懷疑聲音是,小說中女主人公帶燈遇到的種種麻煩,在社會新聞中幾乎全都涉及過,無人不知,于是,那要文學何用?現在是微博時代,論反映現實的速度,文學根本無法與網絡和新聞比,那文學的價值又何在?是啊,這是個問題。這個問題的提出者并不淺薄。意思是說,現在有了大量的密集的新聞,像《帶燈》這樣寫現實的文學作品是跟不上社會新聞的,于是其存在已經沒有意義。我能理解這種說法,卻不能同意這種說法。我覺得讀《帶燈》完全是在另一個世界里徜徉,文學有文學的領域。很可惜,人們往往沒有耐心去進入文學的領域中去體會,而恰恰我們這個時代又是非常需要文學的,像《帶燈》里面所寫的這個世界,櫻花鎮子的生活像馬拉車,雖然搖搖晃晃,可到底還是在走。即使賈平凹寫鎮政府的一次會餐,寫一次上級領導的視頻會,我都覺得有趣。比如那個馬鎮長,那個王后生,還有為了砂場而進行的那場血肉橫飛的殘酷械斗,和斗爭背后的極端復雜微妙的利益關系,這都是那些說看了新聞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人無法洞悉也解決不了的。這就是人性的極端復雜。我讀《帶燈》,我覺得我是在讀情懷,讀情感的微妙,讀人生的韻味,讀轉型時期世態的變化多端,也是在讀我的世界之外的世界。同時也可以說在讀美文,讀漢語之美。文學需要人學的豐富內涵,決不是有了新聞,還要文學干什么。當然,《帶燈》在創造一個理想境界上,在思想的鋒利上,是不夠的,那還是因為與現實保持了過于貼近的關系,使文學之為文學的魅力未能得到充分發揮,這也是目前大量文學缺乏超越性,無力再造精神的第二現實的不足。
無獨有偶,今年余華的《第七天》出來了,評價紛紜,甚至針鋒相對。我也找來讀了,我無意參與爭論,但有些問題十分突出卻不能不說:小說中凡是最動人的地方,往往是寫普通人相濡以沫的充滿人情味、人性味兒的日常生活,都顯示了卓然的才氣;而那些所謂的社會新聞性的描寫就并不那么動人,也許是我早已知道了。我多少感到,余華非常珍視這些社會奇聞,以為它們本身就有存留歷史價值,于是他小說里的現實感、尖銳感,都想主要依賴這些新聞支撐。余華的這種看法,也并非他不懂文學與新聞的區別,而是認為,在嚴峻的現實面前,一般意義的小說已失卻了閱讀價值。如同本人在這里,就沒必要再去看相片一樣。也許在他看來,當今的某些新聞,遠遠超出了作家的想象能力,其價值在文學之上。要問,這些新聞因素的生命力到底會有多久,它們出現在小說中,究竟是破壞了、還是成全了這部小說的思想人文價值?我的看法是,這樣密集地使用社會新聞,對小說的生命力仍然是一種銷蝕和破壞。有人撰文說,在新聞結束的地方,文學應該開始了。說得好!心靈,人性,想象,漢語之美,是新聞做不到的。尤其重要的是,新聞追求的是客觀真實,而文學的優勢在于,它有強大的主體意識的重塑和再造,它創造的是主觀的真實,因而是更深刻的真實。到什么時候讓人們感到,沒有文學的生活是空虛的,不讀文學的日子是沒法繼續的,那就好了。如果滿足于140字的微博,頭腦里塞滿了碎片化的新聞,沒有耐心去沉靜地深思生活,這樣的生活也不過是偽生活罷了。為什么文學與社會新聞之間的關系忽然變得敏感了,甚至在一些名作家身上也顯露出來。原因是,碎片化閱讀無所不在,以至人們情不自禁地要求小說也得向它靠攏,孰不知這正是對小說審美本性的傷害。
只要中華民族還在,中華文化還在,鄉土文學精神也就不會消亡
文學的傳統主題和傳統領域在遭遇現代轉型的沖擊下,也有個如何存在的問題,例如鄉土文學的命運。這實際上也涉及到當今文學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文學究竟是滿足于表現事物表層的那點時空意義,還是著力于表現歷史演進中的人性變化和精神之根,是不同的兩種思路。有人說當今鄉村已經解體,作為鄉土文學的土壤和基礎快不存在了,因而鄉土文學應該終結了。這種思潮其實在社會學家那里早已經存在。早有學者指出,中國的城市化不能以終結鄉村文明為代價,要把新農村建設上升到鄉村生態文明的高度。我國的鄉土仍是廣大的,退一萬步言,即使中國像某些完全沒有農業的工商國家一樣了,中國的鄉土文學作為傳統也仍然潛隱而頑強的存在。再極端地說,假使人類都遷居到太空居住,那人們也會深深地懷念地球村的。因為它是基因一樣的東西,你是無法祛除的。只要中華民族還在,中華文化還在,鄉土文學精神也就不會消亡。但是盡管如此,它的主題必會變化,場域必會變化,人物的精神構成必會變化,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也都會變化,這個變化將是劇烈的,空前的,深刻的,含有某種悲劇性,就看文學有沒有能力去表現?新世紀鄉土文學的困境和未來鄉土文學的書寫空間的開拓正是當今文學的一個新課題,新難題。新世紀鄉土文學中出現的改變鄉村與守望鄉村的迷惘、城市與鄉村價值的迷失等等,成為研究新世紀文學發展的多種可能性空間。我們注意到,在鄉土文學的發展中,近年來宏大敘事的解體與細節化敘述方式的出現值得思考。這里包括,敘事視角的變化(尤其是第一人稱敘事視角的突出);多種敘事形態閑聊體、方志體、詞典體等的出現;言說方式的革新(主要是方言的大量運用);鄉村意象的變化等等,向更接近普通人日常生活的意象轉變。正如有人指出的,在表現城鄉價值時的突出問題是:它們之間有個明顯的矛盾:面向鄉村時顯示的現代批判,在面對城市時卻變成了留戀鄉土和回歸傳統的意識。對象轉換后出現這種思想矛盾,蘊涵著值得深思的社會問題和文化現象。鄉土文學是不可能終結的,重要的是如何開拓新的鄉土敘述。
文學也需要自我覺醒,需要尋覓更新穎的表達方式
綜上所述,無論在文學與閱讀,文學與影視,文學與新聞,文學的傳統優勢領域與城市化潮流之間,均出現了新的關系和變化,但千變萬變,其落腳點仍在于,文學的審美特性是不會被某些外在的喧囂裹挾而去的。隨著時代對創新的呼喚,文學也需要自我覺醒,需要尋覓更新穎的表達方式,以至在這個被網絡架構,被信息塞滿的時代,找回中國文學的自信力。
費孝通先生說過,文化自覺是指一定歷史文化圈子中人對其文化擁有的自知之明,是對其發展和未來的充分認識。實際上文學的道理也一樣。現在我們仍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文學的主要目的不是直接改造社會和創造經濟效益,但文學是可以改造和影響人的心靈的;而有精神追求的人,被提升了的人,反過來是可以改造社會,既可以創造驚人的經濟效益,也可以創造精美的精神產品。因而文學是無用之大用。文學的價值是無法用經濟指標計算的,其意義從久遠方可顯現。文學始終與人類相伴而行,是人類最早最傳統的藝術母題,只要人類還有情感和心靈需求,人類需要借助文學抒情表意,文學就不會消亡。如果說我們不需要文學了,那幾乎等于說我們不需要靈魂了。是的,人類不可能只需要喧囂的信息和浮華的物質,恰恰相反,在這些喧囂之中,人類需要的恰恰是一份靈魂的寧靜,生活的真相,大愛的回歸,生命價值的實現,詩性的感悟,等等,而這些,仍然需要純凈的文學和其它藝術去共同實現。因此,我認為,重新發現文學意義在于這個喧囂的時代重新找到精神生活的路徑,當然也意味著文學是完全可以改善人類的情感生活的。
(作者系中國小說學會會長、著名文藝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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