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字化時代,圖書館靠什么來吸引讀者?
在一部智能手機、一臺平板電腦可以裝下一座圖書館,人人可以擁有圖書館的時代,傳統意義上的圖書館何去何從?如果說,這種憂慮只是基于個人感性的判斷,那么,不久前在上海浦東舉行的2013年中國圖書館年會上,上海圖書館館長吳建中引用的一組數據則從另一個角度印證了這種憂慮并非空穴來風。2013年7月,日本電子出版協會組織了名為電子書10個神話的研討會,其中的一個神話就是:圖書館是電子書之敵。同樣將圖書館與電子書作為對立面并置。
面對海嘯一般奔涌而來的數字化浪潮,傳統圖書館如何發展成為2013年中國圖書館年會關注的焦點。圖書館該怎樣轉型、如何吸引讀者?數字技術能夠為圖書館發展帶來哪些變化?圖書館如何實現差異化、特色化發展?在喧囂的大眾文化氛圍中,安靜對圖書館意味著什么?這些問題,成為三天年會當中全國各省(區、市)文化廳(局)長、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示范區創建城市市長以及國內外圖書館領域的管理者、專家學者、圖書館員及企業代表等3000余名參會人員、130多家參展單位、5個主題論壇、29個分論壇重點關注的話題。
>>未來讀者期待怎樣的閱讀?
還是從電子書10個神話說起,除了圖書館是電子書之敵,這些神話還包括:出版業已經10年萎靡,今后這一狀況將持續;美國電子書普及的基礎是120萬種以上的電子書,日本至少也需要100萬種;電子書總有一天會替代紙質書;自炊(即把紙質書拆開掃描后以自著電子書的形式出版)是出版之敵,也是電子書之敵;不要電子書,郵件雜志(mailmagazine)即可,等等。
對于出版界與圖書館界而言,最關心的其實已經不是數字出版能否取代紙質出版,而是這兩種出版的臨界點在哪里。據普華永道(PWC)2013年6月發布的預測,2017年美國的電子書與紙質書銷售將出現逆轉。吳建中分析認為,到2020年,我國數字出版銷售額將占到整個出版產業的50%。數字出版銷售額超過紙質出版,意味著人類真正進入數字化時代。
但是,一個似乎更加難以置信的消息是,電子書剛剛打破傳統秩序不久,自己就要退出歷史舞臺了。國際出版者協會主席池永碩在2013年國際圖聯新加坡年會上提到,有人預測電子書到2017年就可能消亡。這里的電子書,指的是目前流行的專用型電子書。吳建中指出,如果說2010年是電子書元年,那么2013年則被很多人稱為增強型電子書元年。前者是紙質出版的延伸,需要有專用的電子書閱讀器,后者則指可上網互動、多媒體的電子書。
當下,很多圖書館緊隨潮流,已經緊鑼密鼓地展開館藏資源的數字化工作,但是吳建中尖銳地指出,數字圖書館與實體圖書館仍存在兩張皮現象,即數字資源和實體資源形成兩大各不相干的服務體系,雖然部分圖書館已經構建起復合型圖書館,但絕大多數圖書館仍處于紙質書本位的服務與管理格局,這一點從各圖書館閱覽室的布置上就看得出來。目前流行的專用型電子書之所以沒有打破圖書館的傳統格局,是因為它依然是按照紙質書的方式來處理,數字化知識是固化在書的形態里的。
吳建中顯然不滿足于目前圖書館的數字化進展:數字化給了我們突破書的形狀,進而突破圖書館圍墻的機會,而我們非但沒有充分地加以利用,相反我們高舉著數字化的旗幟,仍然走著傳統圖書館的老路。
但是,增強型電子書的發展給圖書館帶來了改變。增強型電子書是互動形態的,它的出現將給圖書館服務與管理方式帶來沖擊。吳建中所構想的未來的數字人文(digitalhumani-ties),既不是單純的數字化,也不是單純的人文研究,而是圖書館員與人文研究者之間的合作。數字化改變了時空格局,人們可以通過歷史文獻與古人對話,也可以通過不斷流動的信息以大數據的方式預測未來:以前的書是死的,你可以讀它,但不能與它交流。現在的書則可以在交流中不斷增值。書的生命在延續,作者與讀者的聯系在延續,這就是增強型電子書最奇妙之處。
在年會展會現場,通過開發商AR視覺增強技術的展示,記者對人書互動有了一些直觀的感受。站在一幅缺失菩薩頭像的敦煌壁畫前,使用平板電腦對準壁畫,此時的屏幕中,復原了的頭像可以天衣無縫地與壁畫合二為一。目前,已有公司將這一技術運用于敦煌的旅游開發。記者了解到,AR技術是把虛擬圖像加到使用者眼睛觀察到的周遭真實的環境中,使疊加的虛擬影像對準使用者看到的真實世界,例如把一個三維的茶杯影像放在一個真實的碟子上,或者讓一個動態的圖像或視頻疊加在一個畫面上,使人產生一種奇妙的視覺體驗。
這種互動式的閱讀體驗,或許會像3D電影一樣成為閱讀的主流。正如吳建中所言,現在兒童的閱讀方式變化了,用平板閱讀的兒童已經習慣了與書互動的方式,在他們的想象中,人與書是可以對話的,他們也將帶著這樣的想象踏上人生閱讀的旅途。我們能無視他們的想象和期待嗎?
>>特色發展路在何方?
差異化發展,尋找自己的獨特資源,是未來圖書館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
在展會上,上海圖書館《全國報刊索引》的展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全國報刊索引》創刊于1955年,由上海圖書館上海科學技術情報研究所主辦。談及《全國報刊索引》與中國知網的不同,服務人員告訴記者,上海是近現代中國報刊發展重鎮,以上海圖書館豐富的館藏資源為基礎,積極與海內外圖情機構長期合作,廣泛收集珍品文獻,他們已陸續推出《晚清期刊全文數據庫》《民國時期期刊全文數據庫》等特色產品。
《晚清期刊全文數據庫》收錄了1833年至1911年間出版的302種期刊、28萬余篇文獻,幾乎囊括了鴉片戰爭、洋務運動、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等時期出版的所有期刊,有宣揚婦女解放和思想啟蒙的婦女類期刊,晚清小說大繁榮時期涌現的四大小說期刊,為開啟民智、傳播新知創辦的白話文期刊,以及介紹先進技術、傳播科學知識的科技類期刊等。《民國時期期刊全文數據庫》收錄(1911年至1949年)出版的20000余種期刊,1500余萬篇文獻,集中反映了這一時期政治、軍事、外交、經濟、教育、思想文化和宗教等各方面的內容,都是研究民國時期歷史的第一手資料。
據記者了解,民國時期的期刊很多是采用機器紙、新式印刷方式和西洋裝幀。近代機器造紙技術的應用,使造紙效率大大提升,紙的花色品種也非常繁多,但是這樣的紙張也為文獻的長期保存埋下了隱患。相比以宣紙為主要材質的古籍,民國時期報刊酸化嚴重,保存難度甚至比古籍更大。因此,《晚清期刊全文數據庫》《民國時期期刊全文數據庫》為保存這一時期的文獻、方便研究者查閱提供了極大便利。
在北京,首都圖書館對北京記憶的收集、整理、數字化引人關注。這是一個關于北京歷史文化的大型多媒體數字圖書館項目。自2002年創建以來,已有十余年的歷史。目前已完成北京文匯、舊京圖典、燕京金石等10個欄目,涉及古籍、老照片、拓片、輿圖、音視頻等各種載體類型,為用戶提供文獻瀏覽、全文檢索、音視頻點播、網上咨詢等多種形式的服務,現數據規模已超過5TB。受北京記憶項目建設的影響,香港、臺灣、澳門地區都先后啟動了當地的記憶項目。
不過,在一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年代,圖書館對自己館藏資源的宣傳工作似乎還不到位。加大宣傳力度、開發更具親和力的電子閱讀平臺,吸引讀者使用圖書館的精品、特色電子資源,是圖書館未來獲得生存競爭力需要著力開拓的方面。
>>藏書越多越好?
數字化發展,除了帶來閱讀方式的便利,閱讀內容也發生了巨大變化。與之相應,圖書館的一個核心功能也在由為讀者提供盡可能多的圖書轉向為讀者選擇盡可能好的圖書。
今年5月,我在一所小學圖書館親眼見到這樣的一些書:《這樣做生意會賺錢》《玩轉廣告》《贏在營銷》《開公司經商必讀》《普通百姓的致富之路》《如何練就賺錢的本事》《狼性商鑒》《蒙牛管理模式》等。國人閱讀脫離了以前‘無書可讀’的窘迫,卻發展淪為利益怪圈里‘有書無法讀’的悲哀!說這話的,是民進中央副主席、長期關注閱讀問題的朱永新。在他看來,完全順從人性,讓讀者自然去選擇、去閱讀是不夠的。公共圖書館和個人的買書、選書不一樣,應該有導向作用,把最好的書通過各種活動和讀者分享。好書藏在深閨人未識,需要圖書館去主動推介。
朱永新的觀點得到了年會上很多人的贊同。在閉幕講座上,著名文化學者、作家余秋雨提出了相似的看法:圖書館要成為人們閱讀的健身房。他說:在書籍很少時,人們有一個錯誤的認識,以為開卷總會有益。但現在很多人已經不認同這個概念了。信息海潮沒完沒了,有時候閱讀信號多并不是文化進步,很可能是后退。如果說過去人們是要拼命吸收熱量,現在則要通過健身來減肥,不能讓生命浪費在不必要的閱讀中。圖書館是我們閱讀的健身房,如果能做好這件事,功德就太大了。信息就像海嘯一樣涌來,圖書館應該成為信息海嘯中讓人安身立命的島嶼。
>>圖書館可以形成怎樣的魅力空間?
如本文開頭所說,電子書在未來會成為圖書館的敵人,假設真的兵臨城下,圖書館是否可以取消?余秋雨堅定地認為,不能因為圖書館可以凝聚一種閱讀氣場,這種氣場是人類以文化的名義聚合在一起所造成的永遠不愿丟棄的魅力空間。如果在上海、北京舉辦貝多芬的音樂會,作為音樂迷,我們家里早就有貝多芬各種各樣的光盤,但還是會排隊去買音樂會的門票,因為舍不得文化現場,這個現場是由音樂家、他的作品、音樂廳的建筑、我們走向建筑時的心情、走進去后與其他人的互動整體組合成的人類的文化聚會,這是我們割舍不了的。同樣道理,圖書館就是這樣的魅力空間。
和現在的流行文化、流行藝術相比,圖書館是個冷落的存在,但為什么它依然存在不可忽視的重要性?余秋雨認為,這是因為在一個真正健全的社會中,取得很高地位的文化,往往是安靜的存在。特別熱鬧特別流行的文化,在等級上往往是不高的。正如人們所喜歡的喜劇、段子,效果很好,有些藝術家的水平也非常高,但是,這僅僅是滿足了人們俯視的享受。每個人都有俯視、平視和仰望的不同的心理要求。看喜劇就是滿足了俯視的需求。喜劇中的角色水平都比一般人低,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毛病、愚蠢、不足與好玩的花招,笑的過程中滿足了人們作為健全人的驕傲。中國人在成功奮斗多少年之后,應該享受這種笑,這是一點不錯的,但是余秋雨強調,僅僅有俯視是不夠的,還應該有平視、有仰視。要仰視的,往往是安靜的所在,這個安靜是一個社會最有重量的文化坐標。余秋雨說:任何城市都是一個立體的結構,它的安靜存在,很可能是某個學者的家,或者是某個設計所,但是,安靜的集中體現是圖書館。如果不保存安靜的崇高,靈魂沒有地方安放。圖書館讓我們安靜地靠近著偉大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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