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音樂性與詩歌的魅力
世界上各種語言的詩歌,有一點是相同的,即:各種語言詩歌的音樂性在詩歌發展歷程中不斷完善與成熟,決定了詩歌藝術魅力的不斷提升以及傳播的廣度與深度。
中國現代詩(俗稱新詩)從五四至今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了,現代詩從誕生到完善并逐漸取代傳統詩成為詩歌的主流,其發展經歷了音樂性不斷完善與成熟的過程。眾所周知,中國的傳統詩(俗稱舊詩)從詩經的四言一句反復回旋排列造成吟誦的語言節奏加重對應效果,到樂府、唐詩、宋詞、元曲的五言、七言及長短句搭配呼應與韻腳的加強以及單雙音節變換形成語言節奏的抑揚頓挫與優美韻律的組合,其音樂性大大豐富,因而也使其藝術魅力經久不衰,流傳至今。
對于現代詩的音樂性探索,聞一多有過精辟的論述,稱之為戴著腳鐐跳舞,高明的舞者非但不覺得礙事,反而因為有節奏的碰撞發出詩歌奇幻的天籟之聲。聞一多著名的詩篇《死水》其優美、跌宕有序的節奏讓吟誦者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漣漪//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爽性/潑你的/剩菜殘羹(句中的單斜線是筆者根據節奏而加,下同)。從語言形式的規律不難看出,聞一多精心打造的這些詩句的音樂感很強,句式的形成非常有序,吟誦起來極具美感,其全詩尾字都由雙音節構成,讓人一讀久久不忘。
當代詩人賀敬之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后寫出了許多名作,其音樂的美感達到了一個爐火純青的境界,其特點是,一首詩押同一個韻(信天游除外),詩的上下句與段落按節奏排列、呼應、對偶、排比,像《十年頌歌》:春風/秋雨/晨霧/夕陽/轟轟的/車輪聲/嗒嗒的/腳步響。語言排比與對偶和諧自然地排列,吟誦時的停頓與銜接使其語言節奏流暢歡快,作品的感情借助優美的語言節奏與韻律自然地表達出來,感染力極強;他的另一首詩《西去列車的窗口》,其音樂性又有變化:在/九曲黃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車的/窗口//是/大西北/一個平靜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時候舒緩有致的語言節奏,將一種深沉的情感娓娓道來,真像一條小溪在緩緩地唱著歌兒流淌。另一位大詩人郭小川也是現代詩音樂美的巧妙構筑者,他的代表作《祝酒歌》:三伏天下雨喲/雷對雷/朱仙鎮交戰喲/錘對錘/今兒晚上喲/咱們杯對杯。詩句的語言節奏精巧對偶排比,將兩種修辭方式用有規律的語言結構巧妙結合,使吟誦的藝術效果出奇地好。他的另一首詩《秋歌》的音樂美注重舒展對應:呵/秋云/秋水/秋天的明月//哪一樣/不曾印上/我們的心血//呵/秋花/秋實/秋天的紅葉//哪一樣/不曾浸透/我們的汗液勻稱的語言對應表現在語言節奏上,是沉穩的音樂美感。詩人張志民的《練刺殺》:曉月彎彎/桅尖兒掛/萬縷晨光/一抹簪花/一二/三四/喊聲脆/漁家女兒/練刺殺;詩人石祥的《對刺》:刺刀/對著/刺刀/怒吼/對著/怒吼/一龍/一虎/龍爭/虎斗這兩首詩短促的語句,有規律的組合排列,將刺殺這種軍事訓練特點的音樂性因素表現的活靈活現,如畫在眼,吟誦起來,節奏感鮮明,藝術感染力強烈?,F代生理學與語言學的研究結果都證明:語言的組合一旦具有了音樂性的因素,就很容易被記住、被傳播,因而也會極大地提高詩歌的藝術魅力。
詩歌的藝術魅力由語言風格(形象、含蓄、親切、深沉、靈動、激越、厚重等)與音樂性兩方面有機結合而成。結合的越好,詩歌的藝術魅力就越高,就越容易被記住、被傳播?,F在我們讀到的各種詩歌刊物上的現代詩,其思想與意蘊的深刻性比起過去,當然提高了許多,但遺憾的是一些作者普遍忽略詩歌語言的音樂性,詩歌語言的拖沓、無序、模糊、朦朧且無節奏、無規律、無韻的組合排列,使吟誦變得異常困難。在一些詩歌活動中,受歡迎的還大都是一些大詩人思想內涵深刻且又極具音樂美感的經典作品,這不能不讓現在的詩人尤其是年輕詩人反思。
詩歌語言的意蘊美與音樂美在詩歌發展歷程中是攜手前進的,過于偏重一方面都會使詩歌魅力大減。而當下,現代詩創作的一個嚴重偏向是音樂美的缺失。缺失了音樂美的現代詩,只會離群眾的欣賞習慣越來越遠。詩人石祥在給朗誦詩集《偉大的鉗工》寫的序言中指出:詩歌是語言藝術。語言的音樂美會使詩歌的語言具有非凡的爆發力、穿透力、親和力和震撼力,因而極大地提高詩歌藝術的感染力。他針對現代詩的一些作者忽視詩歌的語言音樂性這種偏向大聲疾呼:讓詩歌從紙面上站立起來!而魯迅早在80多年前就說過:詩歌雖有眼看的和嘴唱的兩種,也以后一種為好。可惜的是,中國的新詩大多數是前一種。沒有節奏、沒有韻,就唱不來;唱不來,就記不住;記不住,就不能在人們的腦子里將舊詩擠出,占了它的地位。魯迅的這些論述,今天讀來,仍然切中現代詩創作的要害。
在當下的詩壇,現代詩創作學習繼承傳統詩注重音樂性之長,傳統詩創作學習汲取現代詩語言意蘊之新,攜手并進,應當是一個正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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