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邦: 頑強堅韌“短篇王”
出門帶一本自己的書,是劉慶邦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把書打開,不管翻到哪一篇,仿佛打開了一扇門,里面有個人把他輕輕一拉,他就進去了。
敝帚自珍?不自量力?反正劉慶邦說的是實話。他像是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像是回到了河南老家,看著看著,常常是淚水辣了眼睛。
他基本上達到了給自己定下寫小說的四個標準:看了還想看;愿意帶在路上看;愿意送給朋友看;不論從哪里看起,都看得進去,并有所得。40年來,他只是埋頭創(chuàng)作,哪里會料到,當初只是為了向女朋友顯擺自己的寫作才能,寫著寫著竟成了短篇王。他的小說,被王安憶們拿到講堂或論文中條分縷析當作范本;評論家李敬澤在劉慶邦的小說中看到了小說悠遠的文脈、自我審視及對古老鄉(xiāng)土的回望;學者李潔非注意到了劉慶邦的筆墨情趣和庖丁解牛般的神技。
不止在中原作家群中,放眼中國文壇,劉慶邦也是一個獨特的存在。林斤瀾曾多次評價劉慶邦的小說,來自平民,出自平常,貴在平實,可謂三平有幸。劉慶邦不會玩花活兒,很多作品都是展現(xiàn)當下社會的生存狀態(tài),表現(xiàn)作家對現(xiàn)實生活的困惑。劉慶邦的小說,不是一瀉千里的注水語言,它像一枚釘子,一下子就穿透現(xiàn)實,并揳入現(xiàn)實內部去了。劉慶邦本人關于短篇小說之于長篇力量的比喻也很形象:一粒子彈,如果用手把它投出去,它不會產生多大力量。同樣一粒子彈,把它放在槍膛里射出去,由于速度的作用,它所產生的力量要大得多。
然而,在長篇崇拜的當代文壇,有人甚至提出了揚長避短,把長篇看成了長,把短篇看成了短,這就有些過了。原因有多種多樣:市場不看好短篇;按字數(shù)計稿酬;短篇與影視不容易對接;有些文學獎不設短篇小說獎;短篇在網(wǎng)絡上的點擊率上不去,等等。在這龐雜的長篇市場及網(wǎng)絡小說的海量需求中,短篇王劉慶邦看到了短篇的長處:其一,短篇小說因篇幅短小,節(jié)奏均衡,不容雜蕪和放縱,更接近詩性和純粹文學藝術的本質。其二,短篇小說一般來說都是攻其一點,不及其余,對現(xiàn)實有著極強的穿透力。其三,短篇小說出手快,能夠對現(xiàn)實做出快速反應,以速度體現(xiàn)短篇小說的力量。其四,短篇小說還被稱為禮貌性的文體,因為閱讀起來無須占用讀者多少時間。現(xiàn)在寫中短篇小說的作者都是文學生產一線的勞動者,好比井下生產一線的采煤工和掘進工。劉慶邦不甘心過早地退出生產一線,還在堅持寫中短篇小說。
我不喜歡輕飄飄的東西。我們的歷史是沉重的,現(xiàn)實是沉重的,作家的心也是沉重的。一個誠實的勞動者不知不覺就寫出了沉重的東西,這沒辦法。劉慶邦說,作家寫小說,從來都不是堅強的表現(xiàn),而是脆弱的表現(xiàn);從來都不是喜悅的表現(xiàn),而是痛心的表現(xiàn)。作家容易看到生命的盡頭,他在心里為人類痛哭,也為自己痛哭。他想通過寫作安慰一下自己,減少一點疼痛。誰知相反,越寫越疼痛。
劉慶邦的小說,一半是煤,一半是土。煤礦生活和農村生活,是他所熟悉的兩個領域。他現(xiàn)在的寫作既調動以前的生活積累,還每年都到農村和煤礦看一看,以補充新的創(chuàng)作素材。他一般不去大的煤礦,而是選擇小煤礦悄無聲地沉下去,因為越是現(xiàn)代化的礦井,越是機械化程度高的礦井,可能越難看到什么、得到什么;小的煤礦還保持著那種原始的生產方式,跟礦工接近比較方便。
他的小說,酷烈者有,如《神木》中兩次描寫兩個殺人犯的作案過程,《平地風雷》中鄉(xiāng)村的殘殺事件,《血勁》中寫屠夫殺狗;柔美者有,如《鞋》、《梅妞放羊》等,像現(xiàn)代田園牧歌般縈繞著;痛并快樂著的成長者有,如《少男》中縝密的心思如無邊的春水。很多人問劉慶邦為什么總是寫河南,他說:每一個作家都有自己的根。河南養(yǎng)育了我,我的血管里流淌的還是我老家的血液,所以一進入寫作狀態(tài)就回憶起過去的生活。劉慶邦認為,作家很大的一個責任就是要為我們的民族保留記憶,如果親歷過重大事件的這一代作家不寫,后人沒有真切的感受就更難以書寫。只有坦然面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民間苦難,才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急流依然頑強地存在,生命在承受苦難中依然堅韌地生長、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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