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批評要讓更多作家讀者關注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文學批評開始成為眾矢之的,各種質疑、批評不絕于耳。人們懷念文學批評披沙揀金、見微知著、引領文學風氣的年代,呼喚重建批評與創作、閱讀之間的良性互動。在對批評的批評中,文學批評對文學現場的遠離令批評本身陷入窘境,且不論文學批評的水準如何,單缺乏現場溫度、現實質感這一指摘便令人啞然,遠離了評論對象的批評還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文學批評嗎?不在現場的文學批評又如何在面對文學創作、文學研究時擁有十足的底氣?
于是,人們看到,讓文學批評進入文學現場、回歸批評本體成為了批評努力的方向之一。今年以來,《文藝報》開辟專欄,就如何增強文藝批評的有效性進行了深入討論。7月13日,《解放日報》宣布開設文藝評論專版《朝花論壇》,重點關注、評析當下的熱點作品與話題以及文藝創作傾向和現象。6月28日,中國現代文學館在首屆客座研究員屆滿離館儀式上,邀請評論家研討文學批評如何更有效地進入文學現場。5月底,盛大文學招募優秀書評人,以期對當前活躍的網絡文學創作有所回應針對批評本身的研討會日漸增多,各類媒體為批評提供了更大空間,批評界也不斷撰文呼喚批評應貼近當下文學。這樣的情形是否預示著這樣一種前景:文學批評在不久的將來真的能夠回歸文學現場,或者離文學現場更近一些,從而在現場中建構起文學的精神坐標。
遠離現場使批評失效
與人們對文學批評遠離文學現場的不滿相對應的,是文學發展到今天并不缺乏現場對文學現象的命名及闡釋層出不窮,批評家閱讀作品的數量不容小視,在核心期刊發表的文學評論文章不見減少,作品研討會不勝枚舉,文情報告、文學年鑒等統計數據更是顯示了大量現場的存在。既然如此,造成批評遠離現場的解釋就只能是批評者有意無意繞開了本該緊盯的文學現場。
評論家白燁在總結2011年文學批評狀況時提到,人們對文學批評的現狀有著大致相似的感覺,那就是批評與變化著的文學現實不對位、不適應。他特別提出,針對職場寫作、時政文學、懸疑小說等這類新興文學板塊的批評嚴重缺席,其原因大致有二:一是主流的文學批評家不了解又不屑于介入,以為這些作品少有文學性,不值得關注;二是喜歡這類作品的讀者,又沒有能力站在更高的角度去分析和品評。
評論家陳曉明則認為,空心化導致了批評與文學現實的不對等,這也是文化、文學發展到今天必須面對的尷尬。在他看來,文學批評的缺席并非程序問題或技術問題,而是由文學精神的缺失造成的,精神的問題必須從精神層面來解決,因此重新建構批評的理想性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這個時代,批評家不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這些批評由于沒有構成集體力量而四處飄散,顯得無足輕重。
還有更多人在談及這一問題時,更愿意將原因歸咎于學院批評的獨霸天下對其他類型的批評造成了擠壓。青年評論家張莉在一次研討中提出,以論文為主要表達方式的學院批評不太關心文學現場到底發生了什么,而熱衷一遍遍套用各種理論把評論對象研究得體無完膚。把福柯的理論拿過來再證明一下它是正確的,這樣的批評有何意義?文學研究瞧不上文學批評,人們習慣了以遠離現場的態度從事研究,卻忽略了批評該有的溫度。對學院批評的否定延伸到其他層面,很多人都在感慨,如今許多中文系的學生不讀作品、不翻期刊,只抱著幾冊文學史和文藝理論教材,最后只要能完成論文就完事大吉,他們甚至都不了解自己論文研究的作家最近創作出了什么新作品,他們知道的只是那些所謂的知識。
巴金文學研究會秘書長周立民更是直言不諱地說,遠離了現場的文學批評已經到了舅舅不親姥姥不愛的處境,當代文學批評喪失了該有的尊嚴和價值,批評家花費時間、心血寫就的文章可能只有責任編輯和評論對象兩個讀者,甚至有時候作家本人都會以謙和的口吻說,您的文章寫得太高深了,以我的水平實在看不明白也理解不透。遠離了現場的文學批評以為可以躲進小樓成一統,實際上則缺乏對作家作品起碼的尊重和熱忱,文學批評不是在案板上宰割魚肉一般解剖作品,自說自話的批評無法有效地進入文學現場。
真正的批評要有超越現場的能力
文學批評作為一項文學創作活動,自然也要從生活中獲得營養和動力,而日新月異的文學現象、文學思潮及文學作品也正是生活的有機構成。對批評家來說,文學批評是他們與世界、時代、文學對話的重要方式,批評家要在現場中打撈出新鮮而有價值的材料。
《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這樣總結批評之于現場的重要意義,文學現場好比是一座城市,而批評就是要在這座城市中發現標志性建筑,這一發現經過批評家有才華、有號召力和影響力的闡釋,在精神上建立起屬于文學這座大城的地標,使這些作品具有了在當代經典化的可能,從而為文學史提供豐富、扎實的材料。批評的意義不止于對具體作家作品的評價,更重要的是為文學之城建構一種精神導向,所以文學批評必須要與這個時代和社會、與正在進行的文學發生聯系,批評家必須要有發現這種地標的敏感。他說,文學批評要講清楚作品在現實之上發現、表達了什么,這種認識可能與人們日常的認知存在差異,而這一差異正是惟有文學才能發現的秘密,也是批評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文學批評應當傳達出一個時代的文學特性,為文學史留下第一手的、鮮活的閱讀體驗。若干年后,當讀者翻閱批評家今天寫下的文字時,他們該能從字里行間體會到時間留給文學的獨特印記。
在批評家進入文學現場的努力中,他們也遇到了許多問題。詩評家霍俊明不無疑惑地說,在無邊無際的文學現場中作為個體的創作似乎被消解、湮沒了,對一個批評者來說,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很難給某位具體的詩人及其創作準確定位。房偉編纂現代文學館年鑒的經歷似乎可以作為對此的回應,為了完成網絡文學部分的年鑒撰寫,他閱讀了海量的網絡文學作品,并對十幾家網絡文學網站的更新等做了長期跟蹤,由此得出了一些與批評界公認的觀點所不同的看法,他說,這些觀點可能有所偏頗,但它們是從扎扎實實的閱讀、調研中得出的有血有肉的結論。
文學批評不是天氣預報
文學批評現場感的缺乏,讓更多人一遍遍重申進入文學現場的重要性,希望能早些找到那扇最合適的門。在不時重提批評與時代、社會、當代文學的關系之時,也總有人提醒文學批評不應成為來自文學現場的天氣預報和時事評論,進入現場并不意味著哪位作家一發表作品,批評家就要迫不及待地發表看法。文學批評需要的是慢閱讀、多比較、細體味、深思考。正如有學者所說,文學現場在書齋中、在閱讀里,在對當代文學作品的認真思考與解讀中。當代文學批評要有學術含量,但更要充分參與到當代文學的成長和發展中。它有方法,有沉思,有歡笑,有淚水,有嘆息,有人的氣息與氣味。
批評作為一項充滿趣味和詩意的創作活動,它對文學的呼應不能缺乏批評家對世界的獨特感知,更不能缺乏藝術價值。評論家李云雷認為,批評家的勞動是要把個人的生存經驗融入到對作品的發現與闡釋中,并在其中不斷發現新的現象、新的問題,創造出新的美學。為了達到這一目標,批評家要全方位調動起智力、感覺、審美,以富有洞察力的眼光看清現在的文學、現在的世界、現在的經驗。評論家梁鴻進一步提出,洞察力的培養要求批評家具備寬廣的視野、全面的知識系統,才能對社會時代生活有所了解,有自信和智慧對文學作出自信、科學的判斷。在對社會問題、精神資源、文學現象了解的基礎上,批評才會具有獨特的魅力。這也正是不少人反復強調的,批評既是一門科學,同時又是一門藝術,批評家應當同時是藝術家,有時他能看到作家藝術家不曾發現的世界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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