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時代的再思考
關于詩與時代的關系,這的確是一個老話題了,在許多人看來,至今已覺不新鮮。但老調必須重彈,目的是尋找其在今天應有什么新意。為促進當代詩歌的健康發展,對詩歌理論的研討是不能不做的一件事情。
一
我始終認為,詩人和詩都是具體時代的產物,古代詩歌是如此,當代詩歌也是如此。詩只能是具體時代的現實感悟,總是因為帶著時代的某種特點而為人們記憶和傳誦。當然詩作為一種藝術文體,它不同于歷史,而是一種詩美形式的存在,而詩美雖不重在事件和事實的記敘,卻必須要有一種精神的支撐。孔夫子認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所以能留傳久遠。屈原的《離騷》以及其他作品,因憂國憂民,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才具有了永恒的撼人心魄的力量。漢魏六朝詩歌,突出亮點是建安詩人的風骨之作,國家不幸詩家幸,那些悲涼慷慨的歌唱,充分體現了那個時代的精神主旨。唐代李白詩中的人格力量,杜甫的窮年憂黎元,都是具體的時代現實賦予的一種詩人秉性,使他們成為后人尊稱的詩仙、詩圣。宋代的蘇東坡、辛棄疾、陸游等,直到清代的龔自珍、黃遵憲,作為歷史人物,他們也許都算不上最顯赫,但他們永遠活在自己的詩中,或者說活在他們的詩歌精神中。而新詩的奠基者之一郭沫若,他的《女神》,正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產物,是時代精神的吶喊,這更是改變不了的公認事實。這一切似乎都可以說明,詩人與詩都是離不開自己的時代的,是具體時代產生了這些詩人和詩。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現實在急劇變化和發展,我們應當對當今所處的時代現實有一種自覺的意識和正確的理解。現實生活中節奏加快,人們在忙碌之余,特別是年輕人,娛樂休閑的多樣選擇,加上科技發展,網絡的興起,閱讀的快速直接,更多人已進入一種淺層讀圖方式,詩歌欣賞很難成為一些人的首選需要。而在物質利益的驅使下,一些人的精神向往與追尋則處于迷茫甚至缺失狀態。許多問題也由此而生。為了維護社會的安定與和諧,先進文化的建設就更是重要的了,而詩歌正是可以大有作為的。詩歌從審美的角度可以凈化人心,讓人的精神情感高尚純潔,在今天多元豐富的詩歌創作中,我們也看到了這種亮色。特別是在汶川地震和玉樹地震發生之后,詩人和詩都表現出了空前的熱情,產生了大量的作品,在全國人民奮起抗震救災的斗爭中,詩人和詩都沒有缺席,從而讓我們看到了詩的希望。詩與時代、與現實逐漸又有一種貼近感覺,希望能由此而創造出一種好的詩歌創作氛圍來。
二
要說清楚詩與時代的關系,還要正確認識和理解詩人的自我。從創作的意義上說,詩是詩人自己個人的創造。表現時代也是通過詩人的自我去實現的。關于詩人的我,長期以來,詩歌界一直存在著大我和小我的爭論。如果這個問題存在的話,在詩中有大我和小我,我以為都是有道理的。只是各自強調的內容各不相同而已。因此在一定的創作狀態下,提倡表現大我或小我,也許都是合乎情理的,是種創作走向的倡導的需要。但我以為,詩人的我就是我,從每個詩人的具體情況出發,從創作的角度講,是無法區別這個我的大或小的。在每一個時代都只能有大詩人、小詩人和一般詩人的不同。這是由每一個詩人的才華、性格、氣質、思想、學識等綜合因素形成的,而大詩人,無論在什么時代,他們除了是詩的天才之外,他們對社會、歷史、現實都更要有深刻的了解和認識,因此他們要在哲學、文學、心理學,特別是詩學方面都要有充分的準備,這就是思想和文化的高素質要求,從而才能寫出無愧于自己時代的作品來。我們希望我們今天的時代能有大詩人,如果這樣的大詩人還沒有出現,我們需要呼喚,并為他們的產生創造適合的條件,能讓這樣的詩人和詩更多更快地出現。這里有兩個認識上的問題需要解決,一是認為詩只能是小眾化的,讓詩的自我萎縮。人們常說詩是文學中的文學,從詩的表達要求對詩意的提升和語言的精致等看,這也許是有道理的,但在我看來,詩和其他藝術門類比較,詩的確應有自己的特殊的表現,但并非就是一種唯一的高精尖,讓常人無法抵達,而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專有。事實上有人主張詩是小眾化的,而與大眾無關,如今許多詩的小圈子、沙龍活動盛行,自我娛樂甚至互相追捧,都以為只有自己是天下第一。他們的所謂非官方化,實際上是讓詩與社會時代無關,與別人無關,這是一種自我孤立,是使詩走向瑣屑低俗的一個重要原因。另外就是有少數詩人,特別是青年詩人,他們寫詩,把目標定在為享有一種時代歷史的權利份額上,讓詩的自我膨脹,他們并不了解自己的才華,更不了解如何才是對時代歷史做出真正的藝術貢獻,而只想到怎樣能更早進入歷史,如簡單的表面的代際劃分,似乎就可借此占有了歷史地位。如70后、80后或90后,從生理年齡劃分是可以理解的,但以此區別詩人就未必合適。其實任何時代詩對歷史的藝術貢獻都是由老中青詩人共同完成的,時代歷史是無情的,它只能在時代和審美的坐標上來選擇詩和詩人。如果真有代際劃分,那也只能是文學史家和詩歌史研究者,為敘述歷史的需要,科學地說明藝術流變和發展走向而采用的一種方式,這應當與詩人和創作本身無關,詩人的自我標識是無濟于事的。
當然,對每一個詩人來說,由于生活環境和經歷閱歷的不同,他們的作品對社會、對廣大人群的影響也會是有區別的。各種各樣詩人和詩的存在,這也是形成詩的良好生態所必須的,從這個意義上詩的大我和小我都有存在的理由,但詩人必須要有一種自覺意識,認識和了解自己的時代,努力為時代創造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
三
客觀冷靜地回顧一下歷史,我們會注意到,過去我們強調文藝為政治服務的時候,談到詩與時代和現實,總是離不開現行政治甚至具體政策的實施,這就使詩歌以至整個文藝創作的道路越走越窄,在某種情況下,時代現實就是政治,成為了創作的一種桎梏,實際上不但扼殺了一些詩人的創作活力,也使詩的創作逐漸離開了時代和現實的真實,也脫離了廣大人民群眾普遍的審美需求。
自改革開放的新時期以來,社會經濟蓬勃發展,詩歌創作則以美的探索和追求代替了政治的吶喊,以個人的歌唱代替了抽象的所謂集體意志的表達,使詩人以個性化的方式對時代、社會、現實、人生進行詩意的感悟與表達成為可能。但矯枉過正,超越了一定的度,在以后的發展中,卻又使少數詩人的創作走向了另一極端,主要是少有了精神的向往和支撐,詩在走向平凡的同時,有的也走向了平庸,這也使對詩懷著誠摯忠貞的人們感到遺憾和無奈,今天詩歌的這種狀態,正是需要我們通過艱苦的努力去逐漸改變過來,正確認識我們所處的時代和所面對的社會現實,處理好詩與時代的關系就是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了。
新時期以來,我們曾努力倡導詩人的個性化創作和詩壇多元化格局存在的合理性。如今應該說這種愿望已成為現實。但在面對豐富與多樣的統一中,的確又已經攙進了某種蕪雜和混亂。因此我們需要呼喚詩歌精神的回歸,在豐富與多樣中,提倡詩人要有一種自覺,強調在新時代對民族精神的提升和文化品格的實現。這里需要強調的是,認識和了解我們所處的時代在和諧發展的進程中、在維護詩歌良好生態的前提下,我希望詩人能有更充分的深層次心理準備和文化的積累,耐得住寂寞,不能浮躁和急功近利,我們相信詩是不受物質利益誘惑和驅動的。詩是抒情、言志的,是一種人的純粹的精神情感表達。詩要表現時代和現實,但并不是只注重事實事件的具體表象描寫,而是更注意時代情緒和人民大眾的精神理想的表達。這些年,由于老中青詩人的共同努力,在這方面已經產生了許多優秀作品,只要我們在這方面奮發努力,真誠地維護詩歌,促進詩歌的振興和發展,讓詩歌無愧于我們偉大的時代,詩歌也就會有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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