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的經典化需要時間檢驗
中國新詩發軔至今已屆百年,百年來中國新詩積累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值得創作者和研究者們關注。近日,由江蘇省作協主辦、太倉市沙溪鎮人民政府和揚子江詩刊社承辦的首屆中國新詩論壇在蘇州太倉沙溪鎮舉行。本次論壇聚焦新詩的經典化問題,希望能通過討論總結新詩發展百年的經驗,展示百年新詩精神。
新詩經典化的歷史和方法
百年新詩的歷史既短暫又漫長,其經典化的過程在文學史的共時性和歷時性上都有著豐富的肌理。韓作榮認為,經典是一個很神圣的話題,怎么去理解、去遴選經典詩歌,是一個需要時間沉淀、需要后人來評述的事情。當下就要選擇出經典詩歌,或許是一件比較困難的工作。但就中國新詩來說,經過一百年的發展,留給后人這么多有特色、有水準、有影響的作品,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因此探討新詩的經典化也是非常有意義的。
陳超認為,百年新詩有兩個形象歷史形象和美學形象,以往我們較多地關注了詩歌的歷史形象,現在經典化過程中應該向新詩的美學形象傾斜。而王光明則表示,經典是凝聚了廣泛的集體記憶和歷史沉淀的文本,文學經典的形成受意識形態、文學教育和傳播狀況的影響。我們所選擇的經典作品,并不一定是最有價值的作品,并不一定是有最大闡釋空間的文本,相反,經典詩歌的選擇應該能夠反映讀者的基本共識,并得到讀者的廣泛認同。何言宏也認為經典的建構要著眼于讀者的接受,百年新詩經典應該去尋找一些可以作用于我們年輕一代、我們大眾的精神塑造和價值培養的優秀文本,同時也要考慮漢語語言本身的特點以及一些優秀的詩歌傳統。
吳思敬認為,詩歌經典應該凝聚人類美好的情感和智慧,在內容上有永恒性,在藝術上有獨創性,而且能夠穿越現實和歷史的時空,經得住不同時代的讀者的檢驗。在經典的形成過程中,有所謂兩類經典,一類是恒態經典,另一類是動態經典。新詩誕生不過百年,與古代詩歌三千年的歷史相比,很難形成恒態經典,只能是一種動態經典。經典是以詩歌文本為基礎,在不同讀者的反復閱讀中,在批評家的研究和闡釋中,甚至于在一定的政治體制的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形成的。但如何把非詩、非藝術的因素排除掉,是我們在考慮經典時應該注意的一個原則。
與學者們的經典化思考不同,幾位與會的主編、編輯對于經典化機制的功能以及經典化建構的方式,有著自身更具實踐性的思索。李少君說,《天涯》的詩歌精選就是一個有意識地推出經典的欄目,而編選詩歌年選也是遴選出年度最好詩歌的方法。他認為經典的產生開始是個人行為,一個人持續廣泛推薦,慢慢地就被人接受為經典。詩歌選本在經典化的過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國古代根本沒有文學史,就是通過選本來產生經典的,比如像《唐詩三百首》。林建法表示,他近幾年一直試圖在刊物上設置詩歌欄目來促進當代詩歌的經典化。詩人、詩歌批評家、詩歌刊物等實際上都在參與著詩歌的經典化。他認為當代詩歌的成就不在小說之下,但比起小說,詩歌經典化的難度更大一些。
新詩經典化的困境
經典化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一個漫長復雜的過程,尤其在新詩走過百年之后,文學生態、文學語境以及置身其中的當代新詩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混雜局面,因此,此時任何形式的經典化的努力都有著諸多的困難和障礙。
唐曉渡認為,對于現在的讀者來說,古代詩歌的經典化在依靠選本完成后是確定的,較少受到當下意識形態和美學觀念的影響。而在新詩的經典化過程中,文學史的撰寫、翻譯等都對這個過程有所影響。對于中國新詩來說,經典化是一件復雜的事情,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不存在一個絕對的尺度。經典化的很多工作,包括選本、排行榜等,都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我們一定要意識到經典化努力將不得不面臨的荒誕性。
宗仁發從三個角度分析了新詩經典化的困境。首先,新詩是在與古典詩歌截然斷裂的基礎上出現的,仍處于一個草創階段。而經典應該是在一種語言和文學成熟的時候才能誕生,否則是很困難的。第二,新詩是在模仿和借鑒外國詩歌的狀態下發展起來的。中國現代很多詩人曾經都留過學,從事過詩歌翻譯,所以本來是要創作新詩,不知不覺就寫成了西洋詩。第三,一般都認為時間是檢驗經典詩歌的尺度,中國新詩有效時間很短,同時很多因素也對新詩的創作構成了很大的影響。
耿占春說,我們經常能夠讀到一些優秀的詩歌,但是卻很難找到一個大師級的詩人。很多詩人在他年輕的時候就寫出了很好的作品,可是卻在大家的期待中慢慢消失了。經典不能僅由早期的青春期經驗構成,雖然這部作品可能是該詩人的代表作。因為一個詩人青春期的作品,可能連他自己到中晚年后都不能認同,那就很難成為一個民族和時代的經典。在這方面,林莽也有同感,他認為現在詩人很多,但真正能讓我們認可的大師或者有發展前景的卻很少。到處可以看到裝做大師的人,有的人名聲很大,翻他的詩集卻找不到幾首可讀的詩作。張洪波也說,這兩年做《詩選刊》的過程中,有個欄目叫典藏,但發現沒什么可藏的。有好詩,但到典的時候就不行了。
對于與會專家們的困惑和疑慮,子川深有同感,但他對當下和未來的經典化工作表達出更多的信心。他認為,經典化雖然不是現在就能完成的,但我們還應該付出努力。我們說的努力,不是通過搞一個活動就把詩歌經典化。我們要做的工作并不是終結,而是要把我們在當下看到的東西告訴給后來者。新詩的經典化是一個時間的流程,后來的事情今天誰也不能預料。汪政認為,在當今詩壇,應該去掉過分的虛無主義和相對主義,正因為經典化困難,所以更需要專業的閱讀和專業人士的指認。經典化不僅僅是一個作品的呈現和評選結果,也是一個立場、標準的伸張。經典化是發現,更是我們的闡釋,經典可以被打碎,也可以被塑造,如果我們堅持立場,反復對我們所選擇的經典進行闡釋的話,經典是可以被建立的。
詩歌教育、詩歌閱讀與經典化
詩歌的經典化必然與詩歌閱讀相關聯,而詩歌閱讀的水平又顯然受制于當下的詩歌教育。因此,詩歌教育、詩歌閱讀成為影響經典化機制的重要因素。與會者就此分別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劉福春說,新詩的經典化最重要的問題是要重新閱讀、重新發現,通過閱讀大量詩歌作品之后去發現新的經典作品,對過去的經典、過去的文學史做一些修正。唐曉渡在分析選本這一經典化方式時,著重指出了細讀、精讀的重要性。他認為,很多作品確實是第一次閱讀的時候覺得很好,但經過較長時間再用細讀法來讀它,還能經得起細讀,這才可以稱得上好詩,因此這至少需要30年時間。
在詩歌教育的問題上,何平認為當前的詩歌教育還未能形成規范的詩歌闡釋方式,因此教師們在進行教學時,只講詩歌以外的東西,具體一首詩好在哪里、壞在哪里說不清楚。如果這個最基本的詩歌教育的前提都解決不好的話,那么我們就無法做下面的工作,包括經典化。對于這個問題,唐曉渡從中學老師誤讀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方面入手,指出了詩歌教育面臨的困境。林莽也表達了對于我們目前詩歌教育的憂慮,即都在強調詩歌的思想意義,而忽略詩歌本身的美感。他說,什么樣的詩歌才是一首優秀的詩歌,教師們根本無法言說。這種詩歌教育,還有社會上對詩歌的妖魔化,對中國詩歌發展起了一種阻礙的作用。
汪政多次參與江蘇幾種語文教材的編寫,他認為,新詩教育對孩子們的精神狀態,以及他們對人生和世界的看法,都將有潛移默化的影響。編寫教材是一個妥協的過程,也是一個教材編寫人員不斷對詩歌加深認識的過程。詩歌和青春是天然相連的,如果在這樣一個年紀讓孩子和詩歌擦肩而過的話,對于詩歌教育人士而言應該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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