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邦新書《黑白男女》關注“后礦難”
近日,著名作家劉慶邦攜長篇小說《黑白男女》參加上海書展,這部長篇小說與他的《斷層》《紅煤》被稱為“煤礦長篇三部曲”。《黑白男女》以龍陌煤礦井下發生瓦斯爆炸,炸死了一百三十八名礦工的礦難后續故事展開,以死者身后的家庭為主線。
電影《盲井》讓人們記住了河南籍作家劉慶邦。近日,劉慶邦攜長篇小說《黑白男女》參加上海書展,這部長篇與他的《斷層》和《紅煤》被稱為“煤礦長篇三部曲”。
“有一個叫龍陌的大型煤礦,在秋后的一天夜間,井下發生了瓦斯爆炸,一次炸死了一百三十八名礦工。”《黑白男女》開篇的最后一句,定下了這部小說的背景。而后續故事的展開,則以死者身后的家庭為主線。
8月20日下午,劉慶邦接受澎湃新聞專訪:“《黑白男女》是寫‘后礦難’。我沒有直接寫遇難礦工,但家屬就是礦工的‘延伸’,每一個家庭都是‘延伸’的礦井。”
在向澎湃新聞回憶自己接觸過的那些遇難礦工家庭時,劉慶邦幾度哽咽,甚至紅了雙眼:“人有很多強烈的感情,但生死離別是最強烈的。”他還表示現在的文學作品多重理性,少重感情,但后者才應該是文學的本質。

作家劉慶邦
由來已久的觸動
劉慶邦對煤礦生活非常熟悉,他當過礦工,下過煤窯,曾在礦上工作了9年。1996年5月21日,平頂山一煤礦發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84人死亡。時任《中國煤炭報》記者的劉慶邦次日從北京趕去采訪家屬。
劉慶邦告訴澎湃新聞,當時讓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年僅六歲的男孩子:礦井出事后,來接家屬的車到了家門口。小男孩似乎預感到有不好的事發生,死活不肯上車。孩子的媽媽已經傷心欲絕,孩子就對媽媽說:“媽你別難過,我去喊幾個同學把我爸爸拔出來。”講到這個孩子,劉慶邦幾次停頓,紅了雙眼。
還有一位遇難礦工的妻子,在賓館里不吃不喝,因為她覺得這些魚肉都是她丈夫的命。“我一直想,過去的事故‘算賬’一直在算‘經濟賬’,很少關注‘心靈賬’和‘精神賬’。一個人的生命是無價的,怎么能換算成經濟賬?真的非常費解。”采訪后,劉慶邦把目睹的細節寫成近兩萬字的紀實文學作品《生命悲憫》。“我想告訴社會,一個礦工的遇難,給家屬帶來的傷痛是深刻的、久遠的。”

2004年10月21日晚22:10,位于河南省新密市的鄭煤集團大平煤礦發生瓦斯突出特大事故,遇難礦工遺體被抬出井外。
素材積累了近20年
在當時,《生命悲憫》引起了中國煤礦界的轟動:上報、廣播、在班前會上朗讀……“我就想到,寫東西,只要自己動了心,就會碰到別人的心。”劉慶邦萌生了寫一部“容量更大、情感更飽滿”的長篇小說的愿望。
但同時,劉慶邦也感到僅僅兩萬字的素材是不夠的,還需要再積累素材:“一個人有心愿、沒心愿是不一樣的。心愿是一個持久性的動力,讓你老操著這個心,對煤礦安全生產非常關注。”
劉慶邦告訴澎湃新聞,中國能源構成里近百分之七十來自化石能源。“中國的煤炭現在已經消耗到每年30億噸。消耗大,礦工就多。加上我們的機械化程度、管理水平,失誤還是比較多。”他表示新世紀前,中國每年煤礦都死好幾千人。“六千以上。就是2003年10月到2004年2月,不到四個月,中國就接連發生了三起重大瓦斯爆炸事故,死了五百多人。”
這樣的數據讓劉慶邦感覺完成這部長篇的任務很“緊迫”。但收集素材的過程卻不容易,甚至有時空手而歸。有的礦井領導不讓他到井下去。“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傷疤,不要揭。”
直到2013年,劉慶邦走進河南大平煤礦。13天的時間里,劉慶邦下井、與礦工同吃同住、走訪遇難礦工家庭。那13天,還正好是中秋期間。劉慶邦于2014年6月動筆《黑白男女》,到2014年12月25日完成。說是“歷時半年寫成”,其實幾乎跨越了20年。

電影《盲井》根據劉慶邦中篇小說《神木》改編而成
生死離別是人最強烈的感情
劉慶邦向澎湃新聞坦言,《黑白男女》看似是一個煤礦題材,但他一直希望這部小說能超越(煤礦)這個行業。“其實社會上每個人都面臨生死,都面臨親人離去,這是人類共同的問題。”劉慶邦以自己為例:“我從小就失去父親,緊接著爺爺也去世了,我還死過一個小弟弟。在我少年時代,就經歷了很多親人的生離死別。”劉慶邦說,“人有很多強烈的感情,但生死離別是最強烈的。”
他說,“煤礦事故一般是大規模死亡,但平時,死于交通事故的人是最多的,每年都是十多萬人。這就對每個平凡家庭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我們怎么面對生離死別?”
于是,他希望自己能通過這部小說寫出人怎么“向死而生”。“通過生死關系的思考,表達人性的尊嚴和不屈。”
比如《黑白男女》里有一位叫衛君梅的遇難礦工之妻,她有非常強大的內心,不愿改嫁,就想試試能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孩子養大。劉慶邦說,衛君梅的原型其實是他于2013年走訪河南大平煤礦家屬時遇到的一位礦工妻子。“我期望讀者讀后既可得到心靈的慰藉,又可以從中汲取不屈的力量。不泄氣、不悲觀,這正是我想要的。”

2004年10月21日,鄭煤集團大平煤礦大門前悲痛欲絕的家屬。
小說的根本支撐是情感
“這部長篇和前兩部比,選材、著眼點都不一樣,我自己覺得這一部的藝術性最高。”劉慶邦告訴澎湃新聞,之前的《斷層》寫改革,注重社會層面;《紅煤》寫人性的復雜,反映現實生活;《黑白男女》則更注意藝術、情感上的追求。“我最滿意《黑白男女》。”
劉慶邦坦言,自己是一個感性的人。在寫《黑白男女》那半年里,每每提筆,對礦工家屬的回憶就涌上心頭。“其實我寫得并不快,一天寫個近兩千字,每天這樣。我習慣早上起來寫,常常寫到眼睛濕了,淚水辣眼,擦著再接著寫。”劉慶邦手寫,愛人幫他打字,愛人看了初稿后也特別感動。
即便成書之后,劉慶邦哪怕在一些報紙上看到《黑白男女》的連載,看到自己的文字,“有時候我也禁不住感動。”他說,雖然作家的理性、思想很重要,“但我覺得現在中國作品缺乏的恰恰是感情。其實整個世界的潮流都是重理性,不大重感情。”

劉慶邦新作《黑白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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