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十字繡的老張
我家住的房子后面,是一棟三層的家屬樓房。幾年前,因受礦山開采影響,變成了無法居住的危房。后來,單位住房緊張,又把它修繕一新,改成了單身職工居住的公寓。
一次,妻子要我到屋后去晾曬衣服,恰巧碰到了住在職工公寓的老張,正在曬著暖融融的太陽,專心致志地繡著十字繡。我晾好衣服,便饒有興趣地走過去欣賞他的杰作。他繡的是一幅花好月圓圖。皓月當空的背景下,密密匝匝的綠葉,襯托著大朵大朵盛開的牡丹花,格外艷麗。我不禁感嘆起來:長年累月在井下揮舞著鐵鍬攉煤的粗獷漢子,居然還有這么一雙靈巧的雙手!老張有點靦腆,謙遜地說:業余時間,無聊,繡著玩,繡得不好。
就這樣,我和老張認識了。他是永州人,來礦上當采煤工有七八年了。家里兩個孩子,一個讀中學,一個讀重點高中,成績都不錯。由于供兩個孩子上學,僅靠他一個人的工資養家糊口,家里經濟十分窘迫,妻子不得不去廣州打工。他不抽煙、不打牌、不喝酒,唯一的嗜好就是十字繡。他跟我說,他繡的十字繡不是拿去賣錢,等將來孩子們大學畢業了,積攢一筆錢,就在家里蓋一棟樓房,到時用自己繡的十字繡來裝飾家里。
我經常找他聊天,他也時常來我家串門。每次,他回老家,就會給我捎來土特產,如干筍子、干蘑菇、豬血丸子之類的,讓我嘗個新鮮。我覺得自己沒有什么合適的東西回贈,便數錢給他,他不論我說什么也不要。
那天中班,我帶班下井,走到-50西大巷的時候,一輛電機車拉著幾十輛滿載著煤的礦車,轟轟隆隆地開過去。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迅速跑幾步,熟練地蹬上了最后那輛礦車的碰頭上。我連忙用礦燈示意電機車司機,叫他停車。我走近一看,原來是老張!我的心里糾結起來:老張和我的交情不錯,倘若罰他的錢,他一定會恨我;假如心慈手軟,不罰他的錢,讓他吸取吸取教訓,下次他違章蹬、搭礦車,一旦惹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對得起他呢?我狠了狠心,還是罰了他100塊錢。
這事,老張對我的怨恨,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內。好幾次,我打開后門,到外面去晾曬東西,他就會連忙把十字繡、桌子和椅子收起來,門關得咣咣地響。偶爾在井下、路上碰見,明顯不如以前那樣親切、自然了。妻子見老張好久沒有來家里串門,有點兒納悶,問我是不是有事得罪了他。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她說了。妻子說:原來是這么回事,你去找他好好地聊聊唄!我立覺醍醐灌頂,便趿著拖鞋,朝職工公寓走去。
我們從花好月圓的十字繡,聊到他勤奮好學的孩子,聊到他遠在廣州打工的妻子,聊到井下的安全與幸福。老張開始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了,提起井下違章蹬礦車的事情,他感到十分地內疚和慚愧。起身回家時,我把他十字繡上的一句話,改了三個字,說:花好月圓人平安!他笑了笑,也說:對,對,花好月圓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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