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史記》何以流傳?家族不乏英雄豪杰
1949 年, 中共中央機關開始由西柏坡遷往北平,毛澤東主席意味深長地對大家說“這次是進京趕考”,因此,他從已經裝箱的個人藏書里,特意挑出《史記》和《資治通鑒》兩部書隨身攜帶。毛澤東主席指出:中國有兩部大書——《史記》和《資治通鑒》,都是有才氣的人在政治上不得志的困境中寫出來的。
這兩部大書的作者是誰?他們都經歷了怎樣的人生困境呢?
兩位作者都復姓司馬,都是中國最著名的史學大家,都誕生于三晉大地。他們身后,都留下無數撲朔迷離的歷史謎團。
陜西韓城芝川鎮,黃河邊的一座山崗上,矗立著《史記》作者司馬遷的祠堂。正是在這座祠堂,隱藏著他人生遭遇的種種印記。
2000年前,司馬遷就踏著祠堂前那樣的滄桑古道,南涉江淮流域,北游齊魯大地,奉旨西征巴蜀,南至云貴邊陲。考察了大量歷史典故。父親司馬談死后,司馬遷承襲父親的職務做了太史令,從此可以閱讀國家檔案和圖書文獻,他以深厚的文化積淀,撰寫了歷史巨著《史記》,被列為中國二十四史的第一部,祠堂前匾額上鐫刻的“高山仰止”,就是對他史學成就的最高評價。
《史記》用了一半的篇幅,記錄了毛澤東所說 “秦皇漢武”的那個輝煌時代。那個由內憂外患開始,直至征服列強的秦漢時代。因此,自漢朝以后,所有的民族都稱呼中國人為漢人、漢族、男子漢,使用漢語和漢字。甚至宇宙銀河,也被認為是連著漢水的天河,稱作銀漢、河漢。后來的漢丞相曹操就曾寫下“星漢燦爛”的名句。
《史記》以精練的中國古文,匯成五十二萬字的巨著,成為中國史書的珍寶。《史記》的體裁模式,從此成為一種規范,兩千年來的中國史書,都沒有跳出司馬遷所創立的范疇。
司馬遷祠堂建于宋代。通往祠堂的99級臺階之間,有一副重要的牌匾。“史筆昭世”,這是對司馬遷職業人格的最高評價。但是,一說到史官的職業,我們就能預感到它背后潛藏的殺機。
董狐是春秋時代晉國的史官,他不畏懼執政大臣趙盾的權勢,秉筆直書“趙盾弒君”,就是記下趙盾謀殺國君,被孔子譽為良史。而齊國的太史記錄了崔杼殺君王,卻被當場砍死,他的兄弟立刻接替他的職務,又因為如實記錄而被殺,連續三個兄弟被殺死之后,第四個兄弟又趕來接替職務,繼續如實記錄。如此不畏權勢,不計生死,是史官的職責所在。但是,真能這樣秉筆直書,就常常難逃厄運。這座祠堂的主人,正是一位史官。
進入太史祠。穿過獻殿,便是寢殿。正中暖閣里是司馬遷的彩塑坐像,他身著紅袍,手握竹簡,束發長須,神態莊重安詳,面孔稍稍偏向左面。按這座祠堂坐西南朝東北的方位,司馬遷正是面朝北方。他為什么要面朝北方呢?
他所關注的,一定是發生在北方的大事。
漢朝開國以來,北方強悍的匈奴屢屢侵犯邊境。反擊匈奴進犯,對于通過暴力奪取天下的漢高祖劉邦,似乎應該沒什么問題。
翻開司馬遷的《史記》就知道,歷史完全不是那樣。
面對北方的匈奴,漢高祖劉邦總是屢屢敗北,他雖然統一了中原,政權的穩定卻不能樂觀。《史記》不斷記載著“……悉收秦所使蒙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遂侵燕代……侵盜代云……攻太原至晉陽下……”。
劉邦打敗了項羽,平息了韓信、彭越和英布叛亂后不久,回到故鄉沛縣,在故舊父老面前萬分得意,擊筑高歌“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時候,中原周圍的少數民族虎視眈眈,早已把中原包圍得水泄不通。
這是因為西漢王朝完成中原統一的時候,匈奴部落也在大漠北部完成了統一,勢力范圍東至遼東半島,西至今天的新疆,南部收回了被中國秦王朝奪去的河套地區。面積比中原的版圖還大。盡管今天的研究顯示,匈奴從人種學上也許不同于漢人,但為什么匈奴要屢屢進犯中原呢?
司馬遷在《史記》里記載,匈奴人認為他們也是炎黃子孫,中國也有他們一份。而根本原因是,中原的富庶,對那些寒冷荒涼地帶的游牧民族,永遠是一個難以抗拒的誘惑。秦始皇修筑的長城,也無法阻擋這種誘惑。
西漢王朝的開國皇帝劉邦,乘著剛剛打敗項羽、統一中國的余威,親自率領大軍向匈奴進攻。結果劉邦大敗,在山西大同東部被團團圍住,后來使用黃金珠寶賄賂匈奴王后,才僥幸突圍逃走。
匈奴如此強大,怎樣才能保證邊疆穩定呢?司馬遷在《史記》里記載,劉邦轉而采納和親政策,把公主嫁給匈奴單于,希望他成為中國的女婿,不再與岳父作對。
劉邦去世,呂后以皇太后身份掌握了政權。然而,匈奴的首領冒頓單于,根本沒有把漢朝放在眼里,他寫了一封信戲弄呂后說:“聽說你死了男人,我也恰巧死了女人,我可以收你當小老婆,從此匈奴和中國,成為一家。”呂后雖然氣的吐血,也無可奈何,只好回答說:“我已年老,不能侍奉你,愿意用年輕的公主代替”。
力拔山河氣蓋世的項羽都無法戰勝的漢朝軍隊,何以對匈奴一籌莫展呢?
開國的漢朝無力抗擊匈奴,原因是人口稀少,兵源和財源缺乏。劉邦對項羽的戰爭時間雖短,殺戮卻非常慘重,致使國力衰弱,百業凋零,連天子出行都找不到4匹顏色相同的馬,將相出行只能坐牛車。《史記》記載,當時各大都名城戶口流失,人數只剩十分之二三。這樣一個積貧積弱的窮國,如何才能阻擋屢屢進犯的匈奴鐵騎呢?
正當內憂外患之際,政局發生了變化。當年劉邦曾經讓所有的文武官員盟誓:“不姓劉而稱王的,天下人共同攻擊他”。因此,呂后去世立刻發生了政變,忠于劉邦的武將周勃,把呂后家族和黨羽全部斬殺,為劉家奪回了政權,選擇了親王劉恒繼位。歷史證明這次選擇,對西漢王朝是極為幸運的。
漢文帝劉恒為人仁慈、節儉,他廢除了割鼻子、斷手足的酷刑,經常免除全國農民的賦稅。包括繼位的漢景帝劉啟在位共四十年,形成著名的“文景之治”,以至各地倉庫存糧太多,發生腐爛。存錢也太多,串錢的繩索都被蟲蛀斷。政府養在長安的馬,超過四十萬匹,國力大增,人口也大增,為后來漢武帝反擊匈奴,儲備了豐富的戰略物資。
司馬遷擔任太史令,正是在漢武帝全面反擊匈奴的時代。
司馬遷塑像的目光凝視著北方。那里是朝廷與匈奴作戰的方向,而他人生的慘痛遭遇,也是來自那場戰爭。
司馬遷編寫《史記》的第五年,名將李廣的孫子李陵,率兵隨李廣利出擊匈奴被俘,皇帝劉徹大怒,認為李陵應該自殺。大臣們隨聲附和,交口詆毀李陵。劉徹問司馬遷的意見,司馬遷憤于人心的險惡,挺身辯護說:李陵以五千步兵,孤軍深入沙漠,與匈奴八萬騎兵對抗,轉戰數百里,血戰八日,殺敵萬余人,箭盡力竭,仍冒白刃反攻,部下毫無離心。自古名將,不過如此。他雖被俘,卻曾力挫強敵,足以名垂天下。只因寡不敵眾,沒有救兵,責任不全在李陵。
漢武帝認為司馬遷在影射他的裙帶親戚、出擊西域匈奴戰敗的主帥李廣利,勃然大怒,立刻把司馬遷投入監獄,處以宮刑。僅僅因為不同的言論,就該下此毒手嗎?我們難以猜測劉徹的真實想法。
后來的《三國志》里描寫王肅的一段話,為我們解開了這個謎團。
王肅說,司馬遷記錄事件,既不美化好事,也不隱瞞壞事……漢武帝聽說他寫《史記》,就取來寫孝景帝和寫自己的兩部本紀,結果沒有看到期望的歌功頌德,勃然大怒,刪去了這兩部本紀。后來這兩部本紀就只有目錄沒有內容。對司馬遷處以宮刑,那是漢武帝心中有難言之隱,借李陵的事,給他點顏色看(“司馬遷記事,不虛美,不隱惡。劉向、揚雄服其善敘事,有良史之才,謂之實錄。漢武帝聞其述史記,取孝景及己本紀覽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兩紀有錄無書。后遭李陵事,遂下遷蠶室。此為隱切在孝武,而不在于史遷也”)。
漢朝的司法制度極其黑暗。即便是最高級官員,只要陷入司法的陷阱,都不能自保。例如削平七國之亂,拯救西漢王朝的救星,后來擔任宰相的周亞夫,他的兒子購買了一些紙糊的刀槍作陪葬,預備父親死后焚化。有人就告發周亞夫私藏武器叛亂,立刻被投進監獄。周亞夫向法官解釋,那只是死人的用品。法官何嘗不明白,但他們的任務不是追尋真相,而是執行命令,只好回答說:“你雖然沒有在地上叛亂,但很明顯,你將在地下叛亂。”周亞夫只能死。另一位大農令顏異,相當于農林部長,當皇帝劉徹發行一種專門向封國詐財勒索用的“鹿皮幣”時,顏異只向外翻了一下嘴唇,立刻被投入監獄,法官判他犯了“腹誹”大罪,就是在肚子里誹謗朝廷。顏異也只能死。因此,周亞夫、顏異、司馬遷等,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們。那個時代,每年逮捕的囚犯,都達到十幾萬人,占到全國總人口百分之一。也就是每一百人之中,就有一人因謀反罪關入大牢,任何一個朝代都無法與此相比。
司馬遷忍受宮刑極為痛苦,幾次都要自殺,但他終于沒有選擇死,他必須完成《史記》。韓城司馬遷祠堂內的塑像長久地遙望著那刻骨銘心,李陵一去不返的方向。那是一段令司馬遷永遠不能忘卻的歷史、必須寫入《史記》的歷史。
漢武帝沒有下令毀掉這部他認為“誹謗”的書,他釋放司馬遷出獄擔任中書令,或許期望司馬遷能改寫那些“誹謗”的內容。
司馬遷出獄后發奮寫作,終于完成了這部五十二萬字的不朽名著《史記》,他似乎沒有對漢武帝的不滿作什么修改。那么,漢武帝只須一把火,就能讓它灰飛煙滅。
兩代太史令的心血凝聚而成的《史記》,怎樣才能萬無一失,留傳后世呢?為此,司馬遷在《史記》的結尾留下一個巨大的懸念:“藏之名山,副在京師”。
這就是史學大家的智慧,即使京師的副本遭遇意外,還有藏之名山的正本留存。那么,這兩個版本,后來又是怎樣的結局呢?
據文獻記載,漢武帝逝世多年后,司馬遷的外孫楊惲官至宰相,終于把《史記》公諸于世。這就肯定地說明,最后通過楊鄆之手公諸于世的,是“藏之名山”的《史記》正本。
《三國志》里對《史記》的那段描寫:王肅說到“于今此兩紀有錄無書”,是說孝景本紀和孝武本紀只有目錄沒有內容。這就告訴我們,王肅看到的,是漢武帝刪削過的《史記》副本。
那么,我們今天看到的《史記》,到底出自哪個版本呢?
有人對此作了考證。張晏曰:“《武紀》,褚先生補作也。褚先生名少孫、漢博士也”。顯然,《今上本紀》已佚,本篇開頭六十字為后人所補。其下至篇末,是后人取《史記?封禪書》補充而成。
我們現在去看當代版本的《史記》,8000 多字的孝武本紀,除開頭60字,居然與封禪書一字不差,司馬遷不可能記載漢武帝一生只關注封禪,其他事一字不著,也不會照抄封禪書。因此,這個本紀不可能是司馬遷的原作。難道它是漢武帝刪削過的副本嗎?再看“景帝本紀”,卻沒有這樣的問題,看其寫作風格,應該還是司馬遷的原作。它的存在,可以排除現代版《史記》是副本的可能性,說明當代版本應該出自司馬遷“藏之名山”的正本。至于沒有“孝武本紀”,那只能看出《史記》長期被視為“謗書”,楊惲懾于當朝者諱而不能出示的苦衷。這是司馬遷大智大慧卻未能在外孫那里實現的歷史遺憾。
如此說來,三國時王肅所見應為《史記》“副在京師”之副本,當代版本應為《史記》“藏之名山”之正本。兩個版本都曾傳世。而封建社會印刷傳媒業不發達,一般人看不到“謗書”正本,王肅也只得到副本。
正是由于司馬遷政治上的挫折和困境中的人生追求,才能有歷史巨著《史記》,才能有那若干輛牛車才能運走的兩個竹簡版本,才能有《史記》流傳至今。這是司馬遷的智慧。否則,我們實在無法估量,失去《史記》將是何等巨大的文化損失。
按《史記》記載,司馬遷六世祖司馬靳“葬于華池”。按此記載,人們在陜西韓城“北華池村”東北方向。能夠找到司馬靳墓。超過2000年的墓葬能夠保留到今天,墓的主人一定聲名顯赫。在那危機四伏、充滿諸侯戰爭的春秋戰國時代,他又如何在生死存亡中建功立業呢?
秦國有一位著名的大夫司馬錯,與宰相張議同時,為秦國的崛起立過功勛。那正是這位墓主司馬靳的祖父(司馬遷八世祖)。
當時有一個奇跡發生在中國的西部。位于西方蠻荒之地的秦國開始默默無聞,誰也沒有看出這個落后貧窮的小國有什么前途。就這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偏僻小國,在法家公孫鞅主持下變法成功,突然闖進了中原國際社會。各國驚慌失措,都沒有想到自己也該變法圖強,只寄希望于外交政策,有些國家主張聯合起來抵抗,用武力把它制服。有些國家主張與它和解,以避免眼前的傷害。因此出現了“合縱”“連橫”的不同戰略。
秦國宰相張儀首先采用連橫戰略游說魏惠王,不用一兵一卒,就使魏國把上郡15個縣,包括少梁,就是今天的陜西韓城以南,一起獻給秦國。
司馬靳的祖父司馬錯與連橫派的領袖、秦相張儀在秦惠王面前有過一次戰國史上著名的辯論,結果張儀敗在滔滔雄辯、有理有力的司馬錯之下。司馬遷把這個時期的一件小事,及時地寫進了《史記》,這就是他祖墳所在的少梁改名夏陽,即今日韓城。
這次爭論的起因,是四川的巴蜀兩國打仗。巴國人就是楚國宋玉所說的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喜歡把棺材掛在山崖上、懸棺葬的那個巴人。巴蜀雙方都派人向秦國請求支持。
這時,秦國大夫司馬錯力主趁機吞滅巴蜀。但是張儀反對,主張對付中原的韓魏兩國。司馬錯指出,兼并巴蜀,就能從四川順長江而下攻占楚國,兼并天下。同時,巴蜀富饒的資源可以作為秦國南部的大本營,支撐秦國長期戰爭的物力財力。
秦王采納了司馬錯的戰略,這是秦進軍中原的開始。但是,蜀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進攻巴蜀難于上青天。傳說秦惠文王就想出一個騙局,來解決這段交通障礙。他贈給蜀國國王五個美女和五頭便金之牛,就是能屙出黃金的牛。蜀國就派遣千人鑿路,開出一條蜿蜒八百里的山道。盡管如此,也只有三頭牛進了成都,有一頭牛被腳下的懸崖峭壁嚇壞了,鉆到山洞里不肯出來,士兵抓著牛尾巴使勁拉,導致山石塌方,砸死很多人。這就是李白所說的“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川蜀的道路從此開通,秦惠文王派司馬錯出兵滅了蜀國和巴國,并駐守在那里。
假如當時巴蜀能夠團結起來一致對外,以蜀道之難,不僅是秦國,就連后來三國的諸葛亮,也未必能輕易攻占川蜀,中國歷史就未必是后來那個寫法。
秦國統治四川期間,曾派李冰做郡守,修建了大名鼎鼎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巴蜀土地又極其肥沃,糧食畝產比中原高幾倍,被三國時的諸葛亮稱為天府之國。而秦國所在陜西渭河流域的關中平原,也被司馬遷稱作天府之國。這兩個天府都成了秦國的地盤,秦國豈能不一統華夏?
韓城華池的那座墓主司馬靳本人是秦國武將, 他作為秦軍高級將領,跟從秦將白起,參與了世界歷史上最大的一場會戰,使趙國走向滅亡的長平之戰。
秦軍首先派間諜散布謠言,說廉頗老了,秦國最害怕趙括。趙王聽信謠言,撤換廉頗,任命趙括統率三軍。趙括的老母親請求趙王:“趙括只會紙上談兵,如果要用趙括,萬一打了敗仗也請赦免我們全家”。
秦王聽到趙括統率趙軍,高興的發狂,他任命了真正各國都畏懼的大將白起統率秦軍,又擔心白起的威名使趙括恐懼,就下令,敢泄露統率姓名的,立刻斬首。然后動員全國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全部投入戰場。
趙括厭惡防御,親自率領大軍,向秦軍進攻。白起下令退卻,然后派出二萬五千人的奇襲部隊,切斷了趙括的退路和糧草運輸線,然后團團包圍。趙括雖然發動多次猛烈攻擊,始終無法突破秦軍的包圍。士兵餓的發狂,先殺掉戰馬,最后自相殘殺,吃戰友的尸體。趙括被迫親自挑選敢死隊突圍,結果死在亂箭之下。趙軍所剩四十萬人,全部投降。
為了徹底削弱趙國的國力,秦軍把俘虜押送到一個名為“殺谷”的山谷之中,四十萬人分十處全部坑殺,趙國從此沒落。
司馬靳參與的這次戰役,從軍事上評價,是極為成功的。作為軍人,司馬靳不愧優秀將領。只是由于白起與秦王對下一步的戰略有分歧,白起與司馬靳一同在杜郵被賜死,葬于華池,司馬靳死的有點冤。
長平戰役四年以后,又發生了一件必須寫進歷史的事情。秦國軍隊再度攻擊韓、趙兩國,穿過了西周王朝的領土洛陽,西周王朝這時既小又窮,面對強大的秦軍,周王震怒,親自借錢組織軍隊討伐秦國。楚國和燕國派軍隊赴約,但發現沒有其它國家參與,都倉惶撤退。周王朝只招募了五六千人無法作戰。秦國就派一支軍隊到洛陽,把國王捉住,廢為平民,取走了九鼎。這個立國879年,被儒家學派贊不絕口的周王朝,沒有得到一聲嘆息就這樣悄然滅亡。
沒過多久,中原各國相繼被秦國吞并。長達260年的戰國時代結束,秦國建立的中國第一個中央集權制秦王朝誕生。
難以想象,一個文化落后的西部小國,最終打敗了所有文化發達的中原強國,雖然最初秦國極其落后,但他能夠吸引眾多的文化大師,一起幫助他造就千古第一的大秦帝國。
而當時最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商鞅、張儀、吳起、孫臏、樂毅、范睢等等,半數以上都出自黃河中游的三晉地區。如果他們都能在本國本土充分發揮作用,歷史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根據《史記》記載,司馬遷的祖父、曾祖、高祖都葬在高門(現有東西北三個高門)。
韓城東高門村西南有兩座碑樓,靠南面那一通碑上書寫的,正是“漢太史司馬公高門先瑩”。碑的背面是“漢太史司馬公高門先瑩記”,記載著“昌以下葬者三冢,今則巋然者僅存”,立碑時間為“嘉慶十七年”
我們沒能來得及看到這三座墓葬。原來的三墓鼎立,后來修公路夷平,抗戰時,陜西教育廳長王捷三到此,命人合雍一堆,占地二分。1958年平墳運動毀,現僅存墓碑。
司馬靳之孫司馬昌,是秦始皇麾下的主鐵官,相當于一個大國的冶金部長,掌握著秦國戰略物資鐵的鑄造和市場銷售。從秦代開始設置主鐵官,表明秦國煉鐵已有相當的規模。
到司馬昌的兒子司馬無澤,已經是漢朝時期,漢朝的長安分為四市,四市有四個長官,司馬無澤為四市長之一。
司馬無澤的兒子司馬喜,是漢朝的五大夫,五大夫是漢朝的官爵名稱,屬于國家第九級官員。
在高門華池所能看到和了解的上下七代司馬家族,再加上司馬喜的兒子司馬談、孫子司馬遷共九代,在秦漢二百多年期間,司馬家族始終是中華超級大國的國家棟梁,名門望族。
司馬家族的旁系親屬也不乏英雄豪杰。春秋時,晉國司馬家族開始分散,司馬錯一支奔秦國。到衛國的也叫司馬喜,擔任了中山國宰相。到趙國的司馬凱,以劍術理論著稱于世,他的子孫有刺客蒯聵。蒯聵的玄孫司馬卬,追隨秦末起義軍首領之一的武信君,在邯鄲稱王。后因平定河內(山西南部)有功,被項羽分封諸侯時封為殷王,后歸順漢朝。
司馬遷幼年時,跟隨父親游歷了很多地方,東南到過會稽(江蘇蘇州);南方到過沅江湘江(皆在今湖南);東方到過魯縣(山東曲阜);西南到過巴郡(四川重慶)、蜀郡(四川成都)、益州郡(云南晉寧)。可以說,他的足跡走遍了半個以上已知的世界,這對他開闊的心胸和寫作的技巧,有很大幫助。父親逝世后,他繼任父親的官職——天文臺長(太史),隨即著手撰寫《史記》——中國第一部傳記式的通史。
司馬遷的《史記》,是中國最早的一部最有價值的史書。是一部貫穿古今的通史,從傳說中的軒轅黃帝開始,一直寫到漢武帝元狩元年。
《史記》用二百余人的傳記,表達了二千六百年間的人事變化和社會變動。再用若干表格和專題報導,作為補充。以簡練的中國古文寫出五十二萬字巨著,成為中國史籍的珍寶。這種體裁,從此被史學家奉為圭臬,中國所謂“正史”,兩千年來都沒有跳出司馬遷所創立的范疇。
根據《史記》的記載,人們在韓城東高門村西南,能夠找到兩座碑樓,靠南面那一座是“漢太史司馬公高門先瑩”。另外一通是“漢先太史司馬公墓”,司馬談和司馬遷先后擔任漢朝太史,“漢先太史”似乎應該是司馬遷父子中的一位。
雖然《史記》詳細記錄了前四代祖先的墓葬地點,關于父親司馬談,卻只說到“留滯周南……發憤且卒”,沒有提到埋葬的情況。司馬遷完成《史記》,是在其父去世至少二十年以后。如果他將父親埋葬回祖墳,或者后來遷墳回去,都完全來得及寫入《史記》。因此,這座墓應該不是司馬談墓。如果說是司馬遷墓,又與司馬遷“不知所終”不合。
高門徐村有一座“漢太史遺祠”,卻并沒有司馬家族的墓葬,也沒有姓司馬的居民。每到清明節,卻是同馮兩姓居民前來祭祀。難道他們與司馬家族還有什么聯系嗎?
徐村人祭祀的是“法王”,“法王”是誰?誰也說不清楚。卻在法王像后面的一座木雕假山上,有兩個人,一坐一跪,據當地村民透露,這是司馬談對司馬遷臨終囑托。為什么不能公開祭祀司馬遷,卻要假托“法王”呢?一定有著重大的政治背景,迫使人們不能公開祭祀。
東晉末年,宋王劉裕篡位,改國號為宋,經歷 155年的晉朝滅亡,開始進入南北朝時期。司馬氏末代皇帝被毒酒毒死,家族子弟逃回家鄉隱居,隱姓埋名。有的在司字前面加一豎,改姓同。有的在馬字前面加兩點,改姓馮。隱居的地方取名徐村。按照漢字的字理,雙立人是“行”的省寫,表示行走,余是剩余,似有劫后余生遠行到此之意。
“漢太史遺祠”,似乎也在表示久遠的遺留,仿佛在努力避免某種政治牽連。
這就使我們聯想到漢代的班固批評司馬遷“是非頗繆于圣人”。而《史記》又是作為誹謗朝廷的“謗書”。特別是司馬遷之死,歷史記載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以司馬遷的聲望,他無論何種結局,怎樣去世,都應該在社會上留下記載。那么,司馬遷不知所終,似乎說明他生前已經離開了主流社會。
今天的專家們雖然有許多猜測,但都沒有文獻記載依據,因此可以認為,司馬遷的結局可能正是“不知所終”,這為我們留下一個最大的歷史謎團。2000年滄桑,我們已經無法再去詳細考察這段歷史。
難道當時的知情者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記錄嗎?
黃河岸邊司馬遷祠內的一塊《翟邑候重修太史廟記》的碑文,刻寫著“眾為太史公生辰,華山方外士自信知其詳,謂司馬子長四柱為甲寅,戊辰,庚午,丙戌,壽七十三歲,卒于丙寅年九月初四日”。按歷史學家的考證,目前有司馬遷生于公元前135年和公元前145年兩種說法。按這個碑文說來,似乎又是一個說法。
1000多年后的宋朝,人們沒有忘記司馬遷,又為他重新建造祠堂。據晉人許國昌著《養性齋雜記》和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都記載了司馬遷祠堂最早建造的年代為永嘉四年,即公元310年,這已經遠在“三國”之后三百多年了。
但是,宋代建造保留至今的司馬遷祠堂為什么沒有建在祖墳,卻建在黃河岸邊,而且門朝東北方向呢?
當地又稱司馬遷祠堂為望祖祠。難道東北方向與司馬遷有著什么內在聯系嗎?這使我們聯想到1999年山西河津市發生的一件事。
河津市建筑施工挖掘出一座漢代墓葬,墓主為司馬劍。其中出土一柄寶劍,一面銅鏡,兩罐銅錢。由于當時被哄搶,出土的文物一時難以尋找回來,但這仍然是現在可以探究的重要線索之一。
司馬福一家是當地60多戶司馬家族之一。司馬福談到,當地歷朝歷代,司馬家族的人可以見官不跪,司馬福家曾被封為九品官銜,歷代免除賦稅,官帽在抗戰前還在。他家歷代建房可使用張嘴的琉璃獸,別人家蓋房如果要用張嘴的琉璃獸,就會被公認為欺壓人……。
司馬福家藏一個象牙笏板,已斷為兩節,是古時官員上朝手持的器物,代表著官員的級別品位,這可不是尋常百姓家能有的器物。1955年,他家將上半節捐獻給縣文物局,現在家存當時縣文物局頒發的捐獻證書和下半節笏板,還有當時拍的照片,與現在家存的下半截笏板完全一致。笏板上邊還有村民配藥時的銼痕。建國以后,河津縣曾與稷山縣合并,后又分開。由于機構反復變更,當年捐獻的那件文物已經難以尋找,所幸家中還留有一半。
河津縣離黃河不遠處有司馬遷墓,1942年日本駐軍曾拍有照片。后河津建鋁廠時平,移墳另立司馬遷墓。司馬祖瑩在陜西韓城高門,假如是司馬遷自己悄然離開主流社會,就不可能奔《史記》明確記載、眾所周知的祖瑩所在地韓城高門,而有可能選擇留給自己畢生回憶的少年時代所在的河津。
河津歷代為文化名城:古有三賢祠,祭祀卜子夏,王文通子,司馬遷。
卜子夏是當今聯合國科教文組織認可的世界歷史上第二位教師(第一位是孔子)。春秋戰國時期,河津便是卜子夏“設教西河”,也就是山西西部靠黃河一帶從事講學的地區,至今,河津市東辛封村還有卜子夏墓地、碑記的記載和祠堂遺址。魏國的魏文侯、名將吳起都是他的學生。
被隋煬帝、唐太宗兩代王朝任命官職而不肯出山的王通,也出在河津,司馬遷可能就在這樣有著深厚文化傳統的地方,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最終成為河津縣的三位賢人之一享受祭祀,并載入清康熙版《平陽府志》里。
康熙版《平陽府志》,是由中華文化第一世家,山東曲阜孔氏家族64代孫、清康熙年國子監博士、《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執筆編纂,是可信的。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的《河津縣地圖》就標志司馬遷故里在辛封村。而早在元代王思誠的《河津縣總圖記》里就記載著“遷生龍門,居于太和坊,又縣東有太史鄉”,太和坊是辛封村的古地名。這個記載與司馬遷在《史記》中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的記載一致。
恰恰是司馬遷的這段自序,難倒了不少讀書人。
“龍門”到底是在哪里呢?
我們去看地形圖,河津與韓城隔河相望,這段黃河,正是相傳大禹治水鑿開的禹門口黃河出口,它緊靠河津境內的龍門山,故名“龍門”。
自古以來,龍門(包括龍門山、禹門口)都記載在山西河津縣。漢代孔安國的《尚書傳》記載:“龍門山在河東之西界”。《元和郡縣志》記載:龍門縣,秦置為皮氏縣,漢為河東郡。后魏太武帝改皮氏為龍門縣,因龍門山為名。
那么,“河山之陽”又該怎樣理解呢?
根據我國古代傳統的陰陽學說,“山南、水北為陽”。河津居龍門山之南,符合“山南為陽”。
我國古籍文獻凡單稱“河”,就特指黃河,其支流稱×水,現在也稱×河如洛河、渭河、汾河等(長江支流則都稱××江)。河津位于山西南境黃河南段以北,即“南河之北”。例如河津縣的耿鄉,曾是商朝祖乙的都城,北魏《水經注》就特別指出,“耿鄉在黃河之北”,并沒有因為它距離“南河”較遠,距離“西河”更近而稱“黃河之東”。因此,以水而論,河津自然是“水北為陽”。當然,河津西面也緊靠黃河的南北走向那一段,但“陰陽”主要是根據在水南或水北來劃分,如一池湖水,春天水面的北面先行融化,南面后融化。東西兩面就沒有這種差別,可見古人劃分陰陽是很有道理的。對不能以水的南北劃分的,才以東西來區別。而陰陽的區別,又是以“東為陽,西為陰”,與帝王面南而坐的“左為陽,右為陰”,“男左女右”,都是一脈相承。著名的青銅文物“虢季子白盤”銘文中“薄伐獫狁,于洛之陽”,就是記載了一次漢族與少數民族的戰爭,地點在洛水南北向一段的東面,故稱“于洛之陽”。可見,按照在河的東西方向來劃分,也是東為陽,西為陰。因此,河津既是龍門山之陽,又是黃河之陽,并稱“河山之陽”,這是司馬遷對河津地理位置的精確概括。
司馬遷是中國最著名的文化學者之一,他在《史記》中明確論述了六家學術流派,即陰陽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道德家,其中第一家就是陰陽家。因此,司馬遷對我國傳統的陰陽學說自然是融匯貫通,用“河山之陽”來描繪河津地理,是極為明確而簡略的。
因此,司馬遷自序“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應該是確指河津,表述少年時代曾在河津從事耕作和放牧。但是,司馬遷為什么會離開祖居之地,遷居到河津呢?
《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記載民俗稱:“ 天水、隴西,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當時這幾個地區,比較靠近匈奴不斷進犯的區域。至今緊靠陜西省韓城市南面的合陽縣還有一個“防虜寨鄉”,這個地名顯然還遺留著把周邊少數民族稱作“胡虜”那個時代所建造軍事營壘的歷史信息。司馬遷的少年時代,漢朝還沒有進入對匈奴全面反擊的時期,身居太史令的司馬談有可能出于安全等方面的考慮,將家族遷于河津,雖一河之隔,卻有了黃河天塹,足以有效地阻擋匈奴鐵騎,家族更為安全。為司馬遷取名“遷”,是否暗喻司馬談在司馬遷出生前后家居遷徙之意呢?
陜西韓城春秋戰國時期屬晉國,三家分晉后屬魏國,至今那一帶還有許多魏長城遺跡。司馬遷在《史記》中談到“晉”時多稱“我”,透露著對文化傳統深厚的幼年成長所在之河東的深厚情感。
據《史記》記載,司馬遷的遠祖因避晉國內亂而到達少梁,少梁屬于后來三家分晉其中的魏國,就是現在的韓城。
2006年2月24日,河津人大副主任任羅樂與張瑞珍赴河津固鎮村邵家嶺,在鄉趙先生幫助下,于一座窯洞旁水龍頭基座中,發掘出一通石碑,已斷為兩截,且有數行字跡損毀,但有關“司馬遷”的文字仍然清晰可辨。經市博物館馬鵬亮、周德俊現場鑒別,確認元代石碑,運回市博物館收藏。
該碑為固鎮村古興教寺遺碑,刻于元代至正十七年(1357),碑文題為“創修上生院記”,由元朝從五品官員“奉訓大夫陜西奉元路(西安)府判段循撰”文。碑文中“佛者……咸得皈依之河津,古龍門縣,大禹疏鑿經之地,如司馬遷□□□□□弘文巨筆者,往往聞出。距縣治北一舍社……”。
意為大禹當年治水疏河鑿山經過之地,曾經涌現出司馬遷等有名的大文豪、大手筆,而且代有才人。此為司馬遷是河津人,提供了重要證據。
碑文作者為西安府判,他認為司馬遷是河津“弘文巨筆”,與元代監察御史王思誠所寫《河津總圖記》(清光緒版《河津縣志》)關于司馬遷的表述一致。可見,雖宋代陜西韓城建造司馬遷祠堂時隔未久,但朝野共識尤其是陜西官方還是認為司馬遷生于河津,與《司馬遷自序》保持一致。
如果因為司馬遷的祖籍曾在晉國,其少年時代和晚年歸宿地都在河津,那么,在建造司馬遷祠堂時,讓祠堂整體建筑中軸線朝向東北方向就找到了答案,“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句也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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