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文 證史 解詩 糾謬
——從《名人家譜叢考》出發論譜學與文史學科的互動
對文史研究而言,家譜均有重要價值。每一部家譜,照例都要記載該家族全部成員的名字、排行、生卒年,以及科名、官職、婚姻、子女等,除因犯罪而有礙門風被開除出族者外,沒有故意的遺漏。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家譜比官方的記載要完整。同時,某些家譜中的序跋、誥命、奏章、田地房契、碑傳、日記、詩詞等,往往在史籍、地方志、詩文集、筆記小說中見不到,其文獻價值極其珍貴。當然,在家譜修纂中,也存在攀龍附鳳的陋習,因而作偽的現象時有發生。那么,怎樣鑒別、使用家譜文獻呢?卞孝萱、武黎崧的《名人家譜叢考》一書做了成功的嘗試,其研究方法主要是譜學與文學、史學互動,特別具有啟發意義。

《義門陳氏宗譜》之一頁 選自《名人家譜叢考》

《名人家譜叢考》卞孝萱 武黎崧 著 遼海出版社
以家譜補文補史,是《名人家譜叢考》一書譜學與文學、史學互動的第一種方法。其中,一方面是以家譜補文。如清代著名文學家趙翼有《甌北集》傳世,收詩2000多首,但是世上從未見其文集,更沒有見過其駢文。所以,盡管我們比較了解其文章學思想,但是沒有經過其作品印證,所以對其研究很難深入下去。然而卞先生在整理《西蓋趙氏宗譜》時,發現《譜》中保存趙翼文22篇,其中散體文19篇,還有駢文3篇。這樣便為我們進行全面、深入的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另一方面是以譜補史。如翁心存、翁同龢父子兩代帝師,家族顯赫,是名副其實的晚清名臣,但是,外人誰知道這父子二人本來不屬于翁氏家族呢?經卞孝萱、武黎崧師徒二人通過對《海虞翁氏族譜》的整理研究,真相大白:翁氏第七世為翁萬春(號芳庵),《海虞翁氏族譜》中記載翁萬春本來無子,又不以侄輩繼承,卻抱鄒氏之子為兒。《譜》中在記述翁萬春之子翁長庸生平事跡時揭示了這一事實:“本姓鄒氏。父諱孟孝,字達所。生七日而芳庵抱以為子。幼孤,奉母至孝……”由此可知,翁心存、翁同龢作為大清名臣,本非翁氏后裔,實當姓鄒。這是驚人的發現,補了正史之不足。
以家譜解詩文、證史事,是《名人家譜叢考》一書譜學與文學、史學互動的第二種方法。其一是以家譜解詩文。如清代著名文學家趙翼《甌北集》卷五十有《悼亡》三首,其中有“生甘荊布無交謫”“敝居常理屋牽蘿”及“營奠遺言戒費錢”等句;卷五十一有《正月十九日為亡室程恭人忌辰,脫缞輟泣,老淚已枯,孑然顧影,轉覺神傷也》一詩,在沒有看到《西蓋趙氏宗譜》之前,我們只知道是悼亡詩,具體亡者是誰,一無所知,因此對詩難求甚解。而《名人家譜叢考》中通過對《西蓋趙氏宗譜》的整理與考辨,一方面考證出趙翼《繼室程恭人行略》中“程恭人”的真實身份,另一方面也確認了趙翼《甌北集》卷五十《悼亡》三首及卷五十一《正月十九日為亡室程恭人忌辰,脫缞輟泣,老淚已枯,孑然顧影,轉覺神傷也》一詩哀悼的對象,從而對這些作品的內涵有了比較全面的了解。
其二是以家譜證史。如《清史稿·列傳》卷一百七十二中對翁心存出生年月、字號及科第的記載是:“翁心存,字二銘,江蘇常熟人。父咸封,官海州學正。知州唐仲冕見心存有異才,奇之,授之學。道光二年(1822),成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大考擢中允,督廣東學政……”《名人家譜叢考》一書中用《海虞翁氏族譜》關于翁心存的記載加以印證:“十四世,翁心存,字二銘,號遂盦。乾隆辛亥(1791)五月十四日生,同治壬戌十一月初七日薨,年七十二。嘉慶丙子舉人,道光壬午(1822)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散館第一,授編修,大考升中允。”通過家譜的印證,使《清史稿·列傳》中關于翁心存出生年月、字號及科第的記載更加堅實可信。其他如《清史稿·列傳》卷二百十四關于翁同書出生年月、字號及科第的記載:“翁同書,字藥房,江蘇常熟人,大學士心存子。道光二十年(1840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大考屢列二等,擢中允……”《名人家譜叢考》一書中利用《海虞翁氏族譜》關于翁心存的記載加以印證:“十五世,翁同書,字祖庚,號藥房。嘉慶庚午六月九日生,同治乙丑十月廿七日卒,年五十六。道光壬辰順天舉人,庚子(1840年)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充癸卯廣東鄉試正考官,貴州學政。歷左、右春坊中允……”經過這樣的印證,《清史稿·列傳》中關于翁同書出生年月、字號及科第的記載便堅實可信。
以正史糾家譜中文史資料之謬,是《名人家譜叢考》一書譜學與文學、史學互動的第三種方法。從實而論,古人家譜雖多選擇族人中有名望者掛名主修,但實際編纂者多為塾師。因其學養所限,特別是攀附名人為榮的陋習之影響,作偽的現象經常出現。對此,《名人家譜叢考》一書做了大量的糾謬工作。
其一,以正史糾家譜中詩文之謬。如泰和三塘《鐘氏族譜》中載有南朝文學家鐘嶸所撰《序》,此《序》中竟然有這樣的記載:“其與子壽、道濟之通譜,蓋同符而合轍矣。彼元振之妄拜,正倫之求附,又焉可同言而語哉!”《名人家譜叢考》一書依據《舊唐書》《新唐書》兩部正史,考出鐘嶸所撰《序》中的“子壽”為唐時宰相張九齡,“道濟”為唐宰相張說,“元振”為唐人郭元振,“正倫”為唐人杜正倫。鐘嶸是南北朝時期梁朝人,他的《序》文中竟然寫到幾百年后的唐代人,其荒謬可想而知。據此,卞先生得出結論:“這篇序文,與鐘嶸之生平、家世、思想皆不合,還運用了鐘嶸絕不可能知道的后世的典故,足以說明它是冒名之偽作。”卞先生的嚴謹,糾正了其家譜中的謬誤。
其二,以正史糾家譜中史事之謬。從歷史上看,有些家譜修纂者以攀附名人為榮,于是在其家族史事上作偽。如《中山劉氏宗譜》就對其家族歷史事實作偽,將其祖先托始于漢中山靖王劉勝,并且自稱其劉氏為唐劉禹錫之后裔。《名人家譜叢考》一書中將劉禹錫《子劉子自傳》與正史《魏書》《周書》《隋書》等文獻進行比對,首先舉劉禹錫《子劉子自傳》為鐵證:“七代祖亮,事北朝為冀州刺史、散騎常侍,遇遷都洛陽,為北部都昌里人……墳墓在洛陽北山。”然后列舉《魏書》《周書》《隋書》中三條正史中的材料,佐證劉禹錫的自述,揭示其家世的真相,最后得出結論:“可見劉禹錫自述的‘七代祖亮’‘遇遷都洛陽,為北部都昌里人’‘墳墓在洛陽北山’,與以上三條資料相合,他是隨著拓跋氏政權南遷的胡姓劉氏之后。”由此證明,劉禹錫應系隨著拓跋氏政權南遷的胡姓劉氏之后,而非漢代楚元王劉交或中山靖王劉勝之后,從而還歷史以本來面目。
這樣,經過上述三種譜學與文學、史學的互動,家譜的整理與研究獲得了雙重效果:一方面其文獻價值得到科學的利用,另一方面也使家譜去偽存真,還歷史以真實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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