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醫道,照來文學之光——杜衛東長篇小說《山河無恙》閱后
千古醫道,照來文學之光
——杜衛東長篇小說《山河無恙》閱后

《山河無恙》 杜衛東 著
新星出版社
2021年4月出版
小說不小,總能造出大氣象,只因里面有一個世界。
比起過往年代,現世的社會聯系愈加緊密,孤立與隔絕是不成的,而在創作中,從特定行業找出材料,順勢切入,力求展示廣遠的現實圖景,成為眾多小說家筆底的意圖。《山河無恙》是杜衛東新近完成的,大健康是它要闡釋的主旨,寫了一個與生活同步的故事——在實施健康中國發展戰略的現實背景下,堅守仁心的醫者與黑惡勢力展開的生死較量。這里面,有戰士的高遠,有市儈的卑陋,有剛直的氣性,有世故的做派,有青春的暢想,有遲暮的懷憶,而奮斗者搏風擊浪的勇毅,尤為時代注目。
1
小說家為他的人物賦予生命。人物活在小說里,小說也因他們而存在。
《山河無恙》亮出的形象系列,叫不忍收回視線的我們,見到容貌的真,感到血肉的熱,更看到思想的多樣。
青橋,中醫世家出身的醫學博士。祖父的遺訓,打下他的思想根底:記住希波克拉底誓言,對病人負責,對大眾健康負責;抵御住所有的挫折和誘惑,做一名好的醫者。就連“青橋”這名字,也滿是蘊涵。“我們家世代為醫,……我爺爺給我取名青橋,就是希望我能成為一座橋,把中醫的薪火傳承下去。”祖孫倆,完成了一次精神接力。當人生重心向著物質主義的生活價值觀傾斜的年月,閃著光輝的脊梁式人物在小說中出現,其現實意義突破了文學界域,衍及社會。
史一兵,康太集團董事局主席。復雜的利益格局中,他以商人的敏覺游走于市場的灰色地帶。極端功利主義支撐著他的心,賴以立身處世。恣意掠取社會財富,使他獲得人前炫示的資本。“多少故事在江湖中發酵,發財成了他的座右銘,代表勝利的V,是他為所有想象打上的唯一標識。 ”在市場競逐中喪失商德、步步黑化的極品“人渣”在小說中出現,其現實意義同樣突破了文學界域,衍及社會。
“小說本不是懲戒惡人的工具,惡人也未必因被寫入小說而知所顧忌”(鄭振鐸語)。暴露不能成為小說寫作的目的,喚起對社會現象的關注與警覺,以創造同此種行為相反的美好境界,影響和改變現況,使人的精神境界得以提升,從而推動社會的發展,才是真正的小說家的唯一任務和實際追求。寫出紛雜世相的真,又向著更深的一層用筆,是杜衛東的創作自覺。
史一兵的邪,反襯青橋的正。正與邪的抗衡,構成導致故事發展的沖突主線。由這條主線旁逸諸多副線,讓種種次要人物登場。比起青橋和史一兵文學形象的凸顯,活躍在兩人身邊的男女,呈示了多樣的內心景觀,作品寫出了人物的復雜性。
在《山河無恙》里,能夠看到這樣的創作情境:杜衛東的思想和情感始終跟人物在一起,心理描畫雖少,但因貼著人物來寫,使其“現身紙上,聲態并作”(魯迅語),栩栩地站立著,活動著,猶可感受鮮活的行為主體的胸中浪濤。
他的筆,是一根尖針,刺入人物的深心。
2
小說中,所有分支情節都和主線相系,它們的布設,關聯著戲劇化沖突的整體性。這個問題,上文稍有涉及。
沖突是敘事文學的中心。沖突制造懸念,懸念引領情節,是情節的眼。全知視角的傳統敘述模式下,具體情節在線性推進中錯綜地展開。《山河無恙》結構的完整性、布局的合理性,將鮮明的設計感植入閱讀體驗。懸念的設置,像機器上的零件,各就各位,又是和人物命運緊連的。“用得其當”這一條,大抵是做到了。
地產商青子翔因拖欠工程款犯愁,上潭柘寺燒香許愿,甫入山門,遇一青衣和尚,捻珠唱偈,暗示他借錢免災。那個青衣和尚莫非是“托兒”?事實證明,他的猜疑是有根據的。青子翔的創融置業公司簽署借款合同,對方是史一兵的康太集團。借款期定為一年,史一兵卻寫為13個月。嚴婷婷不解其意,史一兵含笑未答。果然,后面風波乍起,史一兵決非宅心慈惠,而是陰鷙黠獪,誘人誤中狡計。
懸念因沖突而生。嚴密的邏輯關系下,每個懸念都是情節鏈上的裉節兒,抽掉一個,作品就塌去大半。把一切組織得嚴而無隙,少不了藝術手腕。情節的推展上,懸念須有來路,有著落,人物命運、故事走向方能得到交代。前后銜接得準,貫串得妙,很似接榫的技巧。照此來看《山河無恙》,呼應效果的好,可說前置伏音,后發異響。
把小說寫長,技術難度多在結構。汪曾祺談小說,講了一句話:“我想用另外一個概念代替‘結構’——節奏。”我是贊同這個意思的。結構未必決定節奏,至少影響節奏。在《山河無恙》里,懸念密加排布,情節迭起濤瀾,文氣流貫,排奡而來,波流那般一陣緊似一陣地向前涌,推進是很快的,結構因之簡凈而無傷整密,作家的藝術功力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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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論小說家的郭沫若,稱其“把創作當抒情詩寫,成就并不壞”。小說的抒情,多靠描寫實現。一片變幻的光影,一抹炫美的色彩,一陣輕淺的聲息,一種朦朧的神情,素描畫一樣繪出小說的風景。成功的作品里,好的敘述與對話,可以同樣看待。換一句話說,宣情的作風,無妨用在人物的行與言上。對于文體意義的專心尋求,使小說家也愛散文和詩。
且把眼光停在小說的第九章。青橋走進九龍山陵園,在青連山墓前凝神聆教,消解心底的悒郁。悄默的林間,生者與逝者袒心相對。祖孫二人,憶想悠悠往事,青橋回到夢似的童年,聽到了花開的聲音;而青連山的話,更戳向冷峻的現實,靜聽的青橋,悟出了三分禪意,七分哲理。聲聲低語,輕風中飄響,在心頭一遍遍震著。
小說家是“最能用文字記述言語”的人,對于實際生活而言,他拓出一條能將尋常思維導向崇高理想的現實路徑,則與哲學命題確立了某種聯系,作品的理性價值得以從情感角度獲得顯現。我從這個濃情段落,看到杜衛東在敘事技法上的創造。他憑此寫出了人物的心。
寫到動情處,敘事和描寫,常常拆不開。汪曾祺“在敘事中抒情,用抒情的筆觸敘事”,乃經驗之談。強烈的抒情性,突顯小說的美學特征。將情感黏附于故事上,杜衛東好像暫且放下寫小說的筆,來做著散文與詩了。
“山河無恙”四字,意境雄遠、恢闊,取作此部小說的名字,甚得風概,引出的舊事彰示著歷史維度,一場現實博弈竟隱含著昨日況味:清末,青橋的曾祖為讓吸食鴉片者祛除成癮之苦,廣搜民間藥方;哈爾濱傅家甸鼠疫突發,波及外省,他又親赴疫區,煎制湯劑救治百姓。滬上的《神州日報》創辦人于右任聞之動容,以自己珍藏的一幅林則徐墨寶相贈。小說的收束,落在這上面:青家后人把卷軸緩緩展開,“在上午的陽光映照下,在溫暖的春風中,露出了林則徐筆鋒雄勁的四字草書:山河無恙”。
這最重的一筆,廓開了文字的新境——人物、情節、感情,瞬間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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