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學開了個文學“館子”

文學生活館吸引了大批不同年齡段的文學愛好者(疫情前資料片)
“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近日,一段《圍城》的自由配音登錄B站,由“00后”大學生黃楨豪帶領10來個小伙伴配音制作,這是一篇結課作業(yè)。從閱讀、欣賞到精選片段、配音,最后制作音視頻上傳,讓這群年輕人真正走進了文學經典,而引發(fā)大家結合經典閱讀進行創(chuàng)作的就是山東大學文學生活館。在抗擊疫情特殊時期,文學生活館《領讀經典》系列課程通過中國大學MOOC(慕課)向社會免費開放。
文學生活館由《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項目衍生而來,蘊含著“文學生活化”和“生活文學化”的人文追求。
這個根植于文史見長的百年山大的文學館,從溫儒敏教授主持的一項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到謝錫文教授主辦的一系列文學經典講座;從山東大學知新樓的一間報告廳,到校園內一個公共文化空間,被文學愛好者親切稱為“館子”的文學社區(qū),蓬蓬勃勃地成長起來。
“讀好書,好讀書,讀整本書”
作家群體每天的閱讀時長最長,其次是大學中文專業(yè)學生,但每天閱讀兩小時以上的僅占23.3%。有35%的小學一年級學生明確表示不喜歡閱讀,甚至有2%的學生選擇了“討厭閱讀”……
2011年,北京大學中文系原主任溫儒敏被聘為山東大學文科一級教授,以他為首席專家的國家社科重大項目《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啟動。
課題組深入鄉(xiāng)村、企業(yè)、學校、街道,向農民、工人、學生、市民發(fā)放調研問卷,了解全社會文學閱讀的狀況,包括新的趨向與問題。溫儒敏說,專門提出“文學生活”這個概念,就是強調關注“普通國民的文學生活”。
謝錫文教授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畢業(yè)于山東大學中文系,他還依稀記得當年山大的文學氣息之盛,中文系幾乎每位老師都開講座,袁世碩、孔范今等先生的講座為不同專業(yè)的學生點燃了文學閱讀熱情。借助課題拓展向公眾進行文學傳播,在溫儒敏教授的學術理念引領下,謝錫文教授帶領她的科研團隊在展開“普通國民的文學生活”調研的同時,創(chuàng)辦公益性文學經典閱讀平臺——文學生活館,面向社會開放。每到周五晚上,不同年齡、不同職業(yè)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走進山東大學,聽專家品評經典,解讀名著,而那些被文學經典吸引而來的校內外聽眾,正是“文學生活”的調研對象。
每次講座前,文學生活館會通過“問卷網”發(fā)放一份關于閱讀時長的調查問卷,結果并不樂觀。從閱讀時長來看,作家群體每天的閱讀時長最長,每天閱讀文學書籍時間在1小時及以上的占85%;其次是大學中文專業(yè)學生,但每天閱讀兩小時以上的僅占23.3%。值得關注的是針對某小學的調查,一年級學生在“是否喜歡閱讀”這個問題上僅有21%的學生選擇“十分喜歡”,有35%的學生明確表示不喜歡閱讀,甚至有2%的學生選擇了“討厭閱讀”。
在溫儒敏看來,現(xiàn)在雖然讀書更為方便,但人們已經很少有耐心完整地讀完一本書。讀經典,就好比是“思想的爬坡”,文學生活館的“領讀經典”,就是引領人們多讀一些書,“讀好書,好讀書,讀整本的書。”
從趣味轉向文學傳播
從2013年開始,幾乎每一個周五晚上,山東大學中心校區(qū)知新樓一間普通的報告廳,都會有一群文學愛好者聚集。妙趣橫生的現(xiàn)場氣氛、樸實無華的語言修辭、通俗易懂的講授模式、熱火朝天的交流互動,無不激發(fā)著讀者的求知欲望和閱讀期待。
講臺上輪番站過長江學者、高校校長、大學教授,還有熱愛文學的中學高級教師。而講臺下自愿來聽講的,有白領高知有普通打工者,有白發(fā)老者也有稚嫩孩童,這兩三個小時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學生。
面對老人小孩求知的目光,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李開軍坦言,自己剛站上這方講臺,心中總有怕大家聽不懂的焦慮。一場場講座下來,教師們面對與大學課堂大有區(qū)別的文學生活館,傾聽受眾反饋,調整選題思路,關注傳播效果,由于內容的趣味性、話題的共鳴感和師生的互動性越來越強,講座的效果越來越好。
已經畢業(yè)的山大數(shù)學院學生丁華健曾是文學生活館的“技術總監(jiān)”,從2013年12月6日第一期講座開始,他見證了“館子”最初的成長。他回憶,剛開館時,來的人并不多,座位也沒限制。沒想到幾期后聽眾激增,出現(xiàn)了嚴重的搶座占座現(xiàn)象。
一個基于“文學生活調查研究”的系列文學講座,竟引起如此大的社會反響,這是謝錫文教授沒有想到的。她說,文學生活館最初只是想搭建一個調研平臺,將文學生活的調研對象聚集進來,便于我們作數(shù)據(jù)采集和深度訪談。謝錫文感慨,“這個‘接地氣’的國家社科項目,讓我有了從一己之學問趣味轉向公眾之文學傳播的機會。”課題組真實感受到大眾對高品質文學經典傳播的渴求,200人的教室已遠遠不能滿足需求了,2014年起,文學生活館幾乎所有講座課程均開啟同步直播。如今,文學生活館已經形成《領讀經典》《人文課堂》《作家講堂》《走進科學》《經典十課》《山大幸福課》等系列課程,普通大眾可以在中國大學慕課平臺選修相關課程,也可以在喜馬拉雅FM、荔枝FM、蜻蜓FM和齊魯壹點等音頻平臺,用耳朵閱讀。
被文學滋養(yǎng)的生活更美麗
丁建華,山東大學會計,已在中國大學慕課平臺完成《領讀經典》三門課程,55歲的她如此感慨:文學是干凈的,美好的,帶給人身體的放松和內心的愉悅。
來自馬來西亞的留學生謝依倫,在聽完有關《駱駝祥子》的講座后感觸很深,這位出身社會底層的博士生在祥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獲得了自我激勵的力量。由此他對文學生活館更加關注,還帶著家人一起來聽講座,并自覺成為文學生活館的一名志愿者。
一位七十多歲的退休醫(yī)生帶著水和面包,下午四點多就來到文學生活館,準備聽廖群教授晚上七點開講《山海經》。他說,小時候從魯迅的作品中讀到過《山海經》,就一直想搞清楚,《山海經》究竟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文學經典講座為何有如此大的魔力?謝錫文分析,如今社會上各種各樣的讀書會很多,但大學面向社會開放的資源并不多。大學是文化的高地,在百姓心中,走進山大聽講座是一件很神圣的事,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載體文學經典,本身就具有強大的社會動員力量。
開啟了文學生活館首期講座的山大附中趙克芳老師說,現(xiàn)代人的心中有很多心結打不開,文學能讓人在生活奔波之余得以休憩,體味文學之美對生命的滋養(yǎng)。
被文學滋養(yǎng)過的家庭生活的確更美麗。山東建筑大學教師孔敏帶著上初中的女兒幾乎聽完了每一場講座。聽完“折梅煮酒話三國”那期講座,她和同來的鄰居聊到小時候看露天電影的記憶,媽媽對孩子說:“將來你們長大了,也可以給你們的孩子講講,你們小時候,媽媽帶你們來文學生活館聽講座的美好記憶。”
趙克芳說,很少有人會完全拒絕文學和藝術,但需要有人把普通大眾內心的這種熱愛點燃。文學生活館正是踐行了溫儒敏教授“文學生活化,生活文學化”的學術理念,把一場場文學經典講座做成了“浸潤式人文教育”,把大學校園變成了“體驗式博雅課堂”。
“有溫度”的校園文化空間
1903年,法國學者朗松在題為《法國外省文學生活史研究計劃》的報告中提出“文學生活”以及“文學生活史”的相關概念;2009年,時任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會長的北京大學中文系主任溫儒敏教授提出要研究中國人的“文學生活”;2012年,以溫儒敏為首席專家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啟動;2013年,謝錫文教授主辦的山東大學文學生活館系列講座開講;2018年,文學生活館實體空間在山東大學建成;2020年,文學生活館社區(qū)分館落地山東大學駐地濟南市歷城區(qū)洪家樓街道。
舒適的木制桌椅、精巧的茶具和綠植、悠揚舒緩的音樂、馥郁飄香的咖啡,還有滿屋可供閱讀的經典書籍……2018年4月,當文學生活館校園實體空間出現(xiàn)在山大中心校區(qū)創(chuàng)客一條街,一下子驚艷了整個校園,文學生活館視覺識別系統(tǒng)設計者、山大新聞傳播學院教師侯瀅把多年的廣告策劃經驗融入文學生活館的視覺打造,讓文學生活由抽象的文字進入可感可知的空間享受。
文學生活館迅速成為山大校園文化的一張名片,從2017年校慶集合了山大最強陣容的“經典十課”,到跨學科對話與碰撞的“名家沙龍”,這是一個開放的課堂,聽課沒有門檻,文理醫(yī)工各學院、各專業(yè)的學生都可以來聽。講座進行網絡直播,同學們可以從網上下載視頻、音頻,隨時學習。教師不限于山大,來自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科學院大學等高校的專家,受邀前來,講授最前沿、最專業(yè)的研究成果。
2019年4月10日,由EHT項目和中科院共同發(fā)布的“黑洞”照片激發(fā)起大眾對宇宙的好奇心。4月19日晚,北京師范大學天文系張帆副教授做客文學生活館,向同學們解析黑洞照片的拍攝方法和拍攝過程,來自經濟學院的李長昊說,這場講座“讓我們這些非物理學、天文學專業(yè)的學生,也有機會仰望星空,跟隨科學家一起探索宇宙的奧秘”。
“清明時節(jié)話清明”“端午時分說端午”“風俗美食話中秋”“把酒登高說重陽”……這些體驗式課程,將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體驗融入大學生活,形成《我們的節(jié)日》特色課程。《美食美課》則將課堂開進食堂,廚師變身教師,學生在美食制作與體驗中感受“儒風食禮”,研習中西餐飲文化。
“文學生活館是將山大以文史見長的學科優(yōu)勢轉化為提升人文素養(yǎng)的通識教育資源的典型。”山東大學本科生院院長劉傳勇第一個報名中國大學MOOC(慕課)領讀經典課程,并且致力于將領讀經典系列課程打造成面向各學科開放選修的“微專業(yè)”,實現(xiàn)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交叉融合的“新文科”育人目標。
謝錫文說,其實,這原本就是文學生活館的應有之意。文學生活館由《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項目衍生而來,蘊含“文學生活化”和“生活文學化”的人文追求,文學生活館創(chuàng)設的初衷就是讓人們從文學經典中汲取營養(yǎng),為心靈尋覓一處詩意的棲居地。
相關鏈接:——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視聽閱讀
2017年7月13日
《領讀經典》:接地氣的“文學生活館”

《領讀經典》 謝錫文 主編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7.3
山 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辦了一個“文學生活館”,已經好幾年了,口碑挺不錯的。每次活動都有很多聽眾來聽講,百十人的報告廳坐得滿滿當當,有些人只好坐 地上。真想不到,在當今,文學講座還能如此受熱捧。其實這是普及性的講座。主講的大都是學有專長的學者、教授,題目是從古到今中外文學名著的解讀,聽眾則 以校內外普通的文學愛好者為主。這完全是公益活動,在當今這樣浮躁的環(huán)境中,能堅持多年也很不容易。“文學生活館”雖然掛在我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 “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的名下,但具體工作都是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的謝錫文、馬兵、侯瀅等老師和一些志愿者做的。我欣慰地看到,這個活 動的確幫助我們接觸和了解到“文學人口”的狀況,也看到社會上“文學生活”某些真實的側面。現(xiàn)在“文學生活館”把講座的內容匯集整理出書,是一件有意義的 事。它能將山東大學的“文氣”更加廣遠地傳播,惠及更多文學愛好者的“文學生活”。
這套書的編者要我寫篇序言。我想把一篇舊文拿出來,附在這里,希望能讓讀者多少了解什么是“文學生活”,以及為何要研究“文學生活”。再回過頭來看“文學生活館”的這些講座匯集,也許就更有意思了。
現(xiàn)在我就把舊文抄錄于此:
當 下,不少文學評論和文學史研究在“兜圈子”:只在作家、作品—批評家、文學史家這個圈子里打轉,很少有人把目光放到圈子之外的普通讀者身上。當然,這并不 是說這種重在作家、作品評價的研究不好、不重要。相反,文學研究在作家、作品的一畝三分地上深耕細作,是很有必要的。我們所要強調的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文學研 究只在“內循環(huán)”式研究的一條道上走,不考慮普通讀者的接受情況,割裂了作品與社會群體之間的聯(lián)系。今天的文學研究之所以單調乏味、缺少活力,恐怕與這種 做法有很大關系。
文 學研究離不開“理想讀者”。所謂“理想讀者”,并不是大眾眼里高不可及的專業(yè)評論家,而是被很多人忽視的普通讀者。很多情況下,能夠最直接、最真實地反映 作家作品實際效果的,首推普通讀者。他們自覺不自覺地都在“參與”文學活動。所以,普通讀者進入文學研究的視野,不僅理所當然,而且很有必要。同樣,作為 文學研究的“大頭”,文學歷史研究也不能僅僅局限于作家與評論家的“對話”,而應當把注意力放到大量普通讀者身上,看他們所傳遞出的普遍的趣味、審美與判 斷,因為普通讀者才是更準確、更真實、更富有價值的研究對象。也就是說,不但要重視專業(yè)評論家寫的文學史,還要關注并寫出大眾的、群體性的文學活動史。
文 學研究一旦走進普通讀者,就會豁然開朗、別有天地。我國現(xiàn)在每年有3000多部小說問世,但生產、銷售、傳播、閱讀等情況我們并不是很清楚。比如:那些暢 銷小說是怎樣出爐并引發(fā)轟動效應的?這些小說主要在哪些方面引起當代讀者的興趣或關注?怎么看“策劃”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普通讀者的“反應”和批評家的 評論之間有什么不同?小說如何影響普通讀者的精神生活?這一系列問題,都值得下功夫琢磨。研究透了,弄明白了,是很有意義的。再比如,社會各階層文學閱讀 狀況,網絡文學的生產傳播,中小學語文中的文學教育,電視、廣告中的文學滲透,甚至四大名著、古代詩詞對當代精神的影響,等等,都可以做專題調查研究,也 同樣有很高的學術價值。還有,當前社會各階層群體的文學閱讀情況,包括農民、城市白領、普通市民、大中小學生等群體的文學閱讀調查,一些重要文學類型,如 詩歌、武俠小說、打工文學等的接受情況,文學經典在社會的傳播、闡釋、變異的狀況等,都大有文章可做。
因 此,走出“象牙塔”,走進生活的廣闊天地,走進社會大眾,是文學研究的當務之急。做到這一點,既要關注不同領域、不同層次讀者的“反應”,又要分析文學作 品和文學現(xiàn)象在社會精神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訪談、問卷、個案調查等方式,通過大量的數(shù)據(jù)收集、統(tǒng)計分析,充分論證文學的社會“事實”。只有進 入粗糲但豐富的現(xiàn)實生活,文學研究才能接通“地氣”,把最真實、最生機勃勃的一面還原給作家和研究者,從而打開束縛創(chuàng)作靈感的“繩扣”,激活被“學院派” 禁錮的研究思路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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