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長篇小說具備這四條,才夠得上茅獎水準

左起:王干、陳忠實、雷達、閆晶明
本文選自2018年4月出版的新書《深度對話茅獎作家》。這是《中華讀書報》的著名記者舒晉瑜追蹤采訪31位茅獎獲得者的訪談錄。從對首屆茅獎獲得者之一的李國文的訪談,到對第九屆茅獎獲得者格非、王蒙、金宇澄、李佩甫、蘇童等作家,包括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茅獎作家莫言的訪談均收錄書中。書中還收錄了作者對歷屆茅獎評委的訪談,以人為本,將茅獎作為切入點,從評獎與得獎兩個角度透析中國文人與文學界,為中國文學的深入研究提供有力的佐證,呈現(xiàn)當代文學的心靈地圖。
雷達:茅獎評選有四條需要堅持
(雷達:已故中國小說學會會長、評論家,曾擔任第四屆、第五屆、第六屆、第八屆茅獎評委)
問:茅獎獲獎作品是否可以代表當代中國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水平?
雷 達:綜合地看,我以為茅盾文學獎還是基本上反映了當代中國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水平。看綜合水平,首先就要了解它的作品的社會歷史文化內(nèi)涵的寬廣程度、人性的深度、思想的高度,要看精神資源是否豐厚、折射的文化精神及其人性蘊含,以及文本的創(chuàng)新程度達到了怎樣的水平,它不應是在封閉之中的自我認可,而是參照古今中外的文學標準所得出的現(xiàn)實結論。同時,很難說其評獎就是“固守著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或者充斥著“犧牲藝術以拯救思想”的妥協(xié)主義。比如厚重之作《白鹿原》在藝術方面,有人說它有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有心理現(xiàn)實主義色彩,運用了文化的視角,都有道理。我覺得它的背景有俄蘇文學的影響,受《靜靜的頓河》的影響,也有拉美文學的影響,總之它與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觀念已相去甚遠了。再如被認為除了在敘述方面開頭的硬殼不好讀外,整體上還是無可挑剔的《長恨歌》,表現(xiàn)了強烈的生命意識和文化意識。它通過一個女人的命運來隱喻一個城市的靈魂及其變化,這在過去的文學觀念中是不太好接受的。“恨”什么呢?其實就是一種人生長恨水長東流的抱憾,生命有涯,存在無涯的悲情。一個女性在男權社會里始終不能達到自己對愛情、對幸福生活理想的追求,她所以有恨,她的命運與歷史發(fā)展的錯位,也有恨。恨的內(nèi)容豐富,但只有用一種開放的文學觀念才能正確理解它。還有如《蛙》《塵埃落定》《鐘樓》《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芙蓉鎮(zhèn)》等等,就是在今天看來,也仍有著獨特的價值和生命力。相反,也讓人不無遺憾的是,賈平凹的《懷念狼》、莫言的《檀香刑》、閻連科的《日光流年》、李洱的《花腔》、二月河的《雍正皇帝》等等在文本文體上是有突破的,是在全球化語境下小說創(chuàng)作走本土道路的新嘗試,卻由于種種自身原因或非自身原因落選了。當然,茅獎也有一些作品,曾經(jīng)轟動一時,時過境遷,因藝術的粗糙而少有人提起。我說的大都是我參加的那幾屆的情形。
問:您如何看待茅盾文學獎的美學傾向?
雷 達:茅盾文學獎作為一項有影響力的大獎,有沒有自己的美學傾向和偏好,這是個不太好回答的問題。我認為是有的,這并不是有誰在規(guī)定或暗示或提倡或布置,而是一種審美積累的漸變過程,代代影響,從多屆得獎作品看來,那就是對宏大敘事的側重,對一些厚重的史詩性作品的青睞,對現(xiàn)實主義精神的倚重,對歷史題材的關注等等。在歷史上,文學與題材曾經(jīng)有過不正常的關系,或人為區(qū)分題材等級,或把某些題材劃成禁區(qū),或干脆實行“題材決定論”。從今天來看,這些都是違反文學規(guī)律的。但是,也不可否認,重大題材還是有著自己的獨特優(yōu)勢,特別是重大歷史題材,由于闡述和重構了歷史的隱秘存在和復活了被湮滅的歷史記憶,既給當代社會提供經(jīng)驗和借鑒,又提升我們對人生、現(xiàn)實與世界進行有比較的審美觀照與反思。鑒于此,茅盾文學獎非常關注重大歷史題材。以上所說似乎比較偏于第七屆以前的評獎,后幾屆我只參加一次,情況已大為不同。
問:茅盾文學獎的評選始終伴隨著爭論和質(zhì)疑,您怎么看?
雷 達:處在如此一個文化多元的時代,權威的消解似乎是必然的,它時時受到挑戰(zhàn)。相應地,茅盾文學獎也只能在面對歷史的挑戰(zhàn)中求生存,在順應歷史的潮流中圖發(fā)展。時代在變,審美觀念也在變,評獎的標準必然也要發(fā)生變化,這樣才能保證茅盾文學獎與時同行。當然,評獎在更加走向開放、走向多元的同時,要使評獎具有權威性,要使評出的作品得到社會各方較為一致的認可,尤其要經(jīng)得起時間的淘洗與檢驗,我以為有這么幾條還是要堅持的:一是要堅持長遠的審美眼光,甚至可以拉開一定距離來評價作品,避免迎合現(xiàn)實中的某些直接的功利因素,要體現(xiàn)出對人類理想的真善美的不懈追求;二是一定要看作品有沒有深沉的思想含量和文化含量,有沒有人民性的深度,特別要看有沒有體現(xiàn)本民族的思想文化根基;三是要看作品在藝術上、文體上有沒有大的創(chuàng)新,在人物刻畫、敘述方式、漢語言藝術上有沒有獨到的東西;四是長篇小說是一種規(guī)模很大的體裁,所以有必要考慮它是否表現(xiàn)了一個民族在某個特定時期的心靈發(fā)展和嬗變的歷史,盡管有人認為,現(xiàn)在已從再現(xiàn)歷史進入了個人言說的時代,但在根本上,文學即是靈魂的歷史。
問:在您所參與的茅盾文學獎評選中,您經(jīng)歷過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能否多透露些內(nèi)幕?
雷 達: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么多內(nèi)幕。在第四屆評選中,我記得《白鹿原》在評委會基本確定可以評上的時候,一部分評委認為,作品中儒家文化的體現(xiàn)者朱先生對政治斗爭用“翻鏊子”的說詞不妥,甚至是錯誤的,容易引出誤解,應以適當?shù)姆绞接枰岳澹涣硗庥行┞豆堑男悦鑼懸矐m當刪節(jié)。這種意見一出且不可動搖,當時就由評委會副主任陳昌本在另一間屋子里現(xiàn)場親自打電話征求陳忠實本人的意見,然后回來給大家說,陳忠實在電話那頭表示愿意接受個別詞句的小修改。這才決定授予其茅盾文學獎。這也就是發(fā)布和頒獎時始終在書名之后追加個“修訂本”的原委。當然,評獎時和發(fā)布時是不可能已有了“修訂本”印好的,記得兩者時間離得很近。改動和印書都需要一定時間,而發(fā)布時間又是不能等的。陳昌本打電話究竟是在投票后還是投票前,我竟然記不清楚了。
問:可否選出十部您認為能夠留得住的歷屆茅盾文學獎作品?
雷 達:《芙蓉鎮(zhèn)》《李自成》《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塵埃落定》《長恨歌》《秦腔》《無字》《蛙》《一句頂一萬句》

追訪31位茅獎得主,跨越40載文壇風云
探究殿堂級文學大家,繪制當代文學心靈地圖
著名評論家白燁、茅獎作家畢飛宇聯(lián)合作序
王蒙、李敬澤、李國文、韓少功、阿來、陳曉明
聯(lián)袂推薦

賬號+密碼登錄
手機+密碼登錄
還沒有賬號?
立即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