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要有想象力的飛翔
想象力是人類靈魂的基本能力,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原動力之一。想象力也是作家特別是小說家的重要稟賦,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有想象力就沒有文學,就沒有小說。在文學史上,無論中國神話中的精衛填海,還是古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取天火,都代表了人類想象力的精髓所在。憑借想象構成的神話傳說,成 為世界文學的重要源頭。在中國古典小說中,《紅樓夢》《封神演義》《西游記》都直接體現著寫作者卓爾不群的想象力,以此建構了流傳千古的文學景觀。而當代的中國小說,正處在缺乏豐富想象力的困境之中。
長期以來,在中國主流文學觀念中,很多優秀作家都在用不同的筆法,不同的故事,描繪著同一個社會樣態,作家們抱守著固有的生活經驗去分析、觀察和書寫著同一類人、同一個社會群體。但是,如果把所有文學人物集中起來,只是一個又一個零散的故事場景,卻無法組成一個文學化的復雜的社會模型,也無法還原成一個藝術化的豐富多彩的社會整體。更重要的是,在這些被現實和歷史所捆綁的文學表現中,多是寫“昨天”的農耕文明和“今天”的現實生活,卻鮮有寫“明天”的。即使描寫“今天”的作品,也鮮有那種真正表現出時代風云的波瀾壯闊和社會變革的絢爛篇章。
美國科幻小說家阿西莫夫可能是最關注人類未來發展的作家。他在50年前的預言大多成真。他對無人駕駛的宇宙飛船、載人航天、微生物食品、機器 人、計算機、智能手機、可視手機等項目的預測全部成為現實。清末作家陸士諤于1910年創作出版的小說《新中國》中,對上海舉辦“世界博覽會”有超人預見。他在小說中描繪新中國辦世博會的盛況,地點就在上海浦東。當時清末的上海浦東,還是大片的荒灘和零星的村莊,是沒有多少生機和活力的“鄉下”。更為神奇的是,陸士諤在書中描寫的為世博會開鑿的越江隧道、地鐵、高大建筑,竟然與后來的城市規劃不謀而合。這位并不知名的作家,對未來懷著美好的想象與期待, 讓人肅然起敬。在讀者的心目中,他比那些比他知名度大得多、成就高得多的作家要高明得多,說明他的內心追逐著對未來社會的美好憧憬,并能把讀者帶到理想的 遠方。
作家們活在當下書寫當下,是合乎常理的,自然無可厚非。問題在于,當下已經進入一個非常的當下,互聯網、基因技術,從機器人到手機支付、零現金出門、衛星定位系統的使用,千百年來形成的生活樣式已經被席卷而來的現代科技徹底打破,人們的生活習慣、工作習慣、社交方式、思維方式,全改變了。農業文明與工業文明也不再是昨天的樣子了,生活常識變成了生活知識,人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都在悄然變化。史無前例的巨大變革,震撼著全人類,使人們每天 都會感受到與昨天的不同,且每次的變化都讓人措手不及,人們需要不斷調整固有的行為習慣,敞開胸懷去擁抱一個燦爛而紛亂的新世界。作家們享受著這種變化所帶來的便捷與福祉,卻沒有對這種變化進行深入的研究和精彩的描寫。時代在變,人類在變,而作家沒有變,作家們依然故我地墨守成規。更多的作家無視人類已經發展到一個全新的時期,還沉醉于個人化的歷史書寫。探索人類的精神家園,對人性的深度揭示與拷問,以及對生命的書寫,其間出現了不少優秀作品,但都未能走在時代大潮的前沿,并放在人類世界的大層面上去觀照和體察時代巨變,以及所帶來的人們行為和心靈的巨變。作家們樂于活在今天寫昨天,卻看不見人類理想主義的光芒。
近30年來,中國社會的發展和變化是全球最快的。無論從幅員還是實力上,都堪稱泱泱大國,舉世矚目。悠久的歷史和多彩的現實,給作家們提供了浩瀚的創作空間。說當代小說家對“明天”缺乏充滿想象力的描繪,或許沒有哪位小說家愿意承認自己陷入了想象力的困境。他們擁有豐富的寫作資源,只要社會在發展,這些資源就是取之不盡的。加之,層出不窮的文學獎又讓以獎說事的作家們獲得了短暫的自信與滿足。
除了知識結構上的缺陷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們自覺不自覺地認為,按照職業劃分,改變明天和創造明天不是小說家的事。在大時代面前,小說家只是一 個被動的參與者、觀察者和記錄者,巴爾扎克和肖霍洛夫就是這樣的楷模性作家,不少當代中國作家都受到他們的深刻影響。經典作家和先賢榜樣固然是后來者的重要學習對象,但他們并不是規定尺度,更不能成為中國作家效仿的終極目標。如果生活在21世紀的中國作家都在走19世紀文學的路子,那就抹平了兩百年的時代差異。對未來社會的有限激情消解在曠日持久的經驗寫作中,嚴重地制約了想象力的發揮。吸吮五千年華夏文化的營養成長起來的作家,不應該被過去時代的優秀作家攔住了去路,更不應該固步自封,而是應該有強大的精神境界和理想品格,有放眼全球的大胸懷與大視野,以跨越學界的想象力,去書寫與中國的國際地位相符的、能夠展示中國或人類美好未來的創新之作。
(作者:安康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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